「瀅瀅,我們快逃跑吧!」
元瀅瀅一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一張清瘦稚嫩的臉蛋。在她對面的小姑娘,眼睛睜大,閃爍着元瀅瀅看不懂的興奮光芒。
元瀅瀅輕輕揉了揉,因為馬車顛簸而發暈的腦袋,下意識地問道:「跑到哪裏去?」
賈苒聞言氣極,本想質問元瀅瀅是不是在故意惹怒她們。幾人籌劃許久的逃跑計劃,如今元瀅瀅卻仿佛剛知曉一般,只是賈苒看着元瀅瀅那張懵懵懂懂的臉蛋,澄明的眸子裏滿是無知,柔軟的唇因為好奇發問,而微微張起的模樣,嘴裏質問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賈苒一時間竟有些恍惚,難不成元瀅瀅是真的忘記了。
是,她本就知道元瀅瀅性子呆呆的,容易被哄騙。也正是因為如此,眾人才會推選出元瀅瀅來做這隻逃跑的「出頭鳥」。可如今事到臨頭,元瀅瀅再做出這幅單純無知的樣子,着實讓人心頭火起。
賈苒強忍怒意,一把抓住元瀅瀅的手腕,柔膩的觸感,讓她不禁心中微盪。賈苒面上做出一副祈求模樣,壓低聲音道:「瀅瀅,萬事俱備,你可不能臨時反悔啊。」
馬車裏,其餘沉默的人,也紛紛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我們能不能逃跑,可都託付在你的身上了。」
「瀅瀅,人可要言而有信。」
元瀅瀅被他們吵鬧的頭疼,下意識地應下了。
得了她的承諾,眾人才放下心來。
元瀅瀅手腕上,傳來一股熱意。她抬起手,見纖細的腕骨上,掛着一條褪色的紅繩,繩中間繫着一枚黯淡無光的圓珠。
那些被元瀅瀅遺忘的記憶,在此刻如同潮水般,向她湧來。
元瀅瀅所坐的這輛馬車,是前往花樓的。馬車上所坐的小姑娘,大都和元瀅瀅一樣,因為家中養不起許多孩子,就把其中最木訥不討喜的一個賣掉。這樣的世道,賣親子親女並不罕見,但稍有些良心的,會選一個好點的人家,把孩子送去當丫鬟小廝。若是孩子勤勞能幹些,以後日子過得也不會太差。但元家父母,為了花樓多給的幾十個銅板,就把元瀅瀅推進了花樓。
這花樓是何等地方,好人家的女兒連聽到這等名字,都覺得羞恥難堪。而誰家的女兒,若是進了花樓,以後便要迎來送往,過上以色事人,逢迎討好的日子。
馬車裏共十幾個孩子,雖然年歲不大,但都清楚花樓是什麼腌臢地方。她們想要逃跑,但來接她們回去的人,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僅僅幾天,元瀅瀅她們已經領教了,不聽話就要挨打受餓,至於想要逃跑,更要做好丟掉半條命的準備。
但這些,並不能阻止小姑娘們想要跑掉的心思。賈苒心思活躍,她一眼就看出,窩在角落裏,安靜乖順的元瀅瀅,心腸比豆腐還要軟。賈苒對元瀅瀅半哄半騙,總算讓元瀅瀅允諾,情願以身犯險,嘗試逃跑。
賈苒心道,若是此法子成了,她就不必再留在花樓。若是不成那其餘人也會及時止損,到時承受花樓人怒火的,只有元瀅瀅一人。
元瀅瀅不懂賈苒心中的百轉千回,和她看向自己時,眼底的暗色。元瀅瀅皺着細眉,小心揉捏着,剛剛被賈苒握過的手腕。
即使當着賈苒的面,她也毫不掩飾眼底的嫌棄。
好疼,好髒啊
元瀅瀅環顧四周,見馬車裏沒有清水,只能暫且歇了擦拭手腕被賈苒留下的黑痕。
賈苒見狀,喉嚨一滯,可現在逃跑的謀劃沒成,她只能哄着元瀅瀅。
馬車停下,賈苒掀開帘子,見花樓的孫方,解開身上的水囊,去附近的茶水攤裝水了。賈苒暗道好機會,忙推搡着元瀅瀅。
「瀅瀅快跑,記得我們的約定。」
在賈苒的催促下,元瀅瀅慢悠悠地走下車。縱然身後,有整整一馬車的人,在注視着元瀅瀅,期待她能夠成功跑掉,元瀅瀅也絲毫不在意那些人心裏想的是什麼。
她按照記憶里,和賈苒約定好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馬車裏,賈苒和一眾小姑娘,屏住呼吸,只等元瀅瀅擺脫孫方的視線,她們好緊跟其後。
元瀅瀅腳下一絆,整個身子就撲在地上。身下凹凸不平的石塊帶來的疼痛,讓她不禁攏緊眉,癟着唇瓣。
見狀,賈苒恨不得以身代之,替元瀅瀅站起身跑掉。
孫方飲着茶水,視線卻一直在關注馬車這邊。這樣逃跑的場景,孫方沒有見過一千,也看到過八百遍。他心裏嗤笑這些小姑娘們愚蠢,她們是被父母親戚賣來的,賣身契上明晃晃地按着指印,哪裏能跑的掉。但孫方心想,總要給這些小姑娘吃些苦頭,才能讓她們安分些。
不然,到了花樓還有的熬呢。
孫方正待起身,收拾這場鬧劇。只見元瀅瀅抬起臉,淚眼朦朧地望着孫方的方向,軟綿綿地哭出了聲。
「疼,好疼啊孫方,快過來看看我」
孫方神色一怔,元瀅瀅又喊了一遍,孫方才確信她是在喚自己。
孫方快步走了過去,他垂眸俯視着元瀅瀅,嘲弄的話語還未說出,便聽到元瀅瀅嬌滴滴道:「站不起來了,我要死掉了」
聞言,孫方輕笑一聲。他在茶水攤打量的一清二楚,不過是被石頭絆了一腳,談什麼死掉不死掉。只是元瀅瀅一直哭個不停,孫方無奈,只能放棄袖手旁觀的姿態,把元瀅瀅從地上拉了起來。
元瀅瀅抽泣着,哭的眼圈發紅,看着孫方給她上藥。
孫方當然記得,自己不是來關懷元瀅瀅的。他是來殺雞儆猴的,而元瀅瀅,就是被眾人推出來的那隻愚蠢的「出頭鳥」。
孫方臉皮生的冷硬,平時不笑的樣子,就顯得駭人,如今臉上浮現出怒意,更快要嚇哭了一群小姑娘。
「你要逃跑?」
元瀅瀅只顧着心疼身上拇指大小的傷口,她全然沉浸在肌膚落了疤的傷痛里,不理會孫方的話。
孫方凜冽的目光,落在一眾小姑娘身上。被他視線點到的人,紛紛垂下腦袋。賈苒也不例外,她深知出了逃跑的事情,孫方不會善罷甘休,便握緊了手掌,正要開口,把全部的罪責都推到元瀅瀅身上,埋怨元瀅瀅為了一己之私,險些連累她們。
賈苒並不擔心,這群小姑娘之中,會有人站出來戳穿她。畢竟,比起自己挨打,自然是由元瀅瀅承擔更好些。
賈苒還沒開口,元瀅瀅就舉起手指,她淚眼朦朧地指責着賈苒:「都怪你,若不是你要逃跑,我也不會摔傷。」
賈苒的脖子,仿佛被人掐緊,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慌亂地看着孫方,忙解釋道:「她胡說,是她要逃跑,和我無關」
孫方的視線,從賈苒身上移開,落在元瀅瀅臉上。
「哦,是如此嗎。」
元瀅瀅絲毫沒有察覺到,若是她答錯了,便要忍受花樓里特有的懲罰,用細長的鞭子打在身上,不留痕跡,卻痛徹骨髓。
元瀅瀅理所應當道:「自然是如此。這裏有飯吃有水喝,若不是她攛掇我,我難道要跑回家,繼續吃觀音土度日嗎?」
元瀅瀅也想不懂,為什麼之前自己滿口答應賈苒,甚至對離開這件事情,充滿了期盼。她要離開花樓,又該往哪裏去呢。回家去?那元家父母可能要把她賣掉第二次。自己討生計?她細胳膊細腿的,恐怕還沒有離開許久,就會被壞心人再次捉走。
賈苒有心想要解釋,但在孫方的注視下,她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元瀅瀅被罰了兩頓飯,而賈苒
聽着長鞭揮動的聲音,元瀅瀅面不改色,她從食盒裏摸出半張餅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和賈苒交好的小姑娘,站在元瀅瀅面前,滿臉指責道:「你害了小苒,還吃的下去?孫方不是罰你不許吃飯嗎,你還偷偷吃」
元瀅瀅朝着她翻了一個秀氣的白眼,兩腮被餅子撐的鼓鼓的,含糊道:「你去找孫方,告狀去罷。」
「告狀」兩字一出,正吃飯的小姑娘們紛紛停下動作,朝着這邊看來。
在她們看來,今日若是元瀅瀅被告狀,明日就可能是她們被告狀。
想要為賈苒出氣的小姑娘,無功而返。
到了夜晚休息時,其餘小姑娘都躲得離元瀅瀅遠遠的。她並未注意到這一點,反而比其他人睡的更沉。
夜色人靜時,元瀅瀅手腕處的圓珠,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僅能由元瀅瀅聽見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里。
「系統系統能量不足羨之改命」
睡夢中的元瀅瀅,小聲抱怨着。
「討厭,別吵了。」
圓珠的光芒很快變得黯淡。
黑暗的街道上,三個衣着華貴、模樣精緻的小郎君,眾星拱月般圍繞在李凌萱身旁。
三個小郎君,年歲雖輕,但眉眼之中,隱約可以窺探到日後的芝蘭玉樹。
而被他們保護着的李凌萱,神色好奇地打量着周圍,仿佛被放出籠子的鳥兒,滿是興致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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