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樂的盤算,三名士紳都已經猜到。
不過三人卻沒想到魏長樂胃口這麼大。
山陰曆任縣令雖然免不了從當地士紳的囊中掏點油水,但大家都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官員無非是從士紳手裏撈點銀錢,絕不至於將算盤打到他們的土地和產業上,反倒是收銀子辦事,全力保護他們的產業。
如今魏長樂不但從他們手裏掏了大筆銀子,竟然還盯上名下的土地,着實讓幾人驚駭。
特別是譚家和侯家,為了保命,每家都掏出了上萬兩銀子,這當然不是小數目,那是讓兩家元氣大傷,幾年之內都不可能恢復過來。
現在若是再將名下山林也送出去,更是雪上加霜,士紳之名也將不復存在。
可是幾人也清楚,魏長樂既然開了口,這事情幾乎無法挽回。
若是拒絕,激怒了魏長樂,莫說名下產業,便是族人性命恐怕都保不住。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魏長樂察言觀色,淡淡一笑,「你們是害怕官府霸佔你們的產業,導致傾家蕩產的後果?」
甘修儒拱手道:「大人,方才您的雄心壯志,讓人振奮。我們也清楚,如果山陰眾山頭不收公,那麼諸多事項確實不好推行。不過山陰大小山頭,也並非都是我們三家所有。我們三家即使願意捐獻名下山頭,其他士紳卻未必願意。」
「所以才讓三位帶頭。」魏長樂笑道:「你們放心,官府不是讓你們捐獻,而是購買。」
譚林忍不住道:「堂尊,這.....恐怕不現實吧。縣衙一年能支出的銀兩並不多,即使我們以最低的價格售出,官府恐怕也.....!」
他沒有說下去,在場的人卻都明白意思。
山陰賦稅大部分都要繳納上去,餘留下來的稅銀,縣衙開支也還緊巴巴的,很多時候還要當地士紳出銀子支持。
如今魏長樂卻聲稱官府要購買山頭歸公,還真是倒反天罡。
「官府拿不出銀子,所以只能分期付款。」魏長樂很直接道:「我們方才說的那些事情都是官辦,一旦順利實施,百姓固然可以衣食無憂,官府每年也會存有一筆銀子。這筆銀子會入縣庫,專門立項,可以稱為保民銀。」
「保民銀?」
魏長樂點頭道:「保民銀的每一筆進項支出,都會公之於眾。這筆銀子專門用於民生,譬如修路架橋、賑濟災民等等。購買山頭的費用,也將從保民銀支出。雖說償還的時間會長一些,有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時間,但官府肯定不會欠債不還,我們可以立下契約。」
魏長樂今日這些話,卻是讓在場眾人都覺得匪夷所思。
畢竟此前從無這樣的先例。
「當然,你們的價碼不要太高。」魏長樂笑道:「蔣主簿可以和你們慢慢商議。不過你們若是支持我方才所說的計劃,自然有大大的紅利。」
甘修儒已經徹底明白,「大人是說,我們帶頭將山林歸公,便有了設號的資格?」
「甘員外睿智。」魏長樂豎起大拇指,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了。恕我直言,那些山林在你們手中,如果不開發,都是死山,給你們帶來的價值並不高。如果共同開發,你們在外設號,山陰這邊向你們源源不斷提供貨物,而且是由你們幾家獨家經營,我可以斷定,用不了幾年,名號打出去,你們定會日進斗金。」
甘修儒微微點頭,道:「大人的設想和計劃,草民大概明白了。」頓了一下,才道:「不過要想推行計劃,還有一個大大的阻礙,若不解決,這些想法恐怕難以實現。」
「你是說山陰匪患?」魏長樂問道。
甘修儒顯出欣賞之色,點頭道:「大人英明。眾所周知,山陰盜匪成患,如不解決,往來運送貨物的商隊就是他們覬覦的目標。」
丁晟也道:「堂尊,甘員外此言不假。雖說棋盤山白鬍子一黨遭遇重創,再不成氣候,當山陰境內尚有幾十股盜寇,加起來少說也有近千之眾。這些盜寇只能以劫掠為生。如果山陰匪患不解決,大人的民生計劃確實不好推行。」
「諸位覺得,那些盜寇是否知道白鬍子因何誅滅?」魏長樂問道。
幾人互相看了看,丁晟才道:「都說白鬍子帶人劫掠歸雲莊,卻反遭全軍覆沒的下場。」
「那些盜匪可曉得歸雲莊莊民都是從雲州撤下來的老兵?」
蔣韞立刻道:「歸雲莊早些年低調行事,並不引人注意。不過馬靖良派人去歸雲莊收稅,雙方大打出手,自那時候就有不少人知道歸雲莊的底細。此番白鬍子折在歸雲莊,各路盜匪肯定都是摸清楚了歸雲莊的底細。」
魏長樂笑道:「所以他們肯定也打探到,歸雲莊有不少人已經進入縣衙當差。」
「應該是知道的。」
魏長樂習慣性的雙臂環抱胸前,道:「諸位覺得,能否招安那些盜匪?」
眾人面面相覷,卻都不敢說話。
「山陰盜寇猖獗,我也是了解了一些原因。」魏長樂神色冷峻下來,「除了極少數唯恐天下不亂之輩,大部分人落草為寇都是迫於無奈。特別是近幾年,上山的人越來越多,歸根結底,是賦稅所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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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晟道:「堂尊一針見血。馬靖良來到山陰之後,巧立名目增收賦稅,讓許多百姓根本活不下去,這才落草為寇。特別是遇上災情,縣衙無力賑濟,馬靖良更是置若罔聞,那些災民沒有活路,不得不打家劫舍了。」
「消除匪患的根源,就是要讓他們活下去。」魏長樂正色道:「如果他們有地耕種,衣食無憂,誰還會拎着腦袋上山為匪?」
蔣韞皺眉道:「堂尊要招安他們,他們下山之後,自然要安置。但.....如何安置?」
「開荒!」魏長樂很乾脆道:「山陰有許多土地並未開墾,招安之後,他們若是願意開墾荒地,官府可以提供農具和種子。而且在有收成之前,官府可以免費借糧,讓他們吃飽肚子,等田裏有了收成再償還糧食。」
「可以告訴他們,開荒之後,五年之內不會收取任何賦稅。如果能持續在田地耕種三年,那塊田地就屬於他。」
堂內卻是一片沉寂。
魏長樂掃視眾人,問道:「諸位覺得不可行?」
「堂尊的主意,自然是再好不過。」蔣韞開口道:「不過山陰的荒地,主要都在山陰北邊,靠近邊境地帶。那裏曾經遭受過塔靼人的襲擾屠戮,所以有大片田地荒蕪。雖說兩國議和,塔靼也多年不曾越境,但畢竟地處邊境地帶,一旦塔靼人犯邊,邊境地帶的百姓必然大難臨頭。」
丁晟頷首道:「所以沒有多少人敢去邊境開荒。」
魏長樂淡淡道:「那官府可曾下過招安令,給他們提供去邊境開荒的機會?」
丁晟和蔣韞對視一眼,都是搖頭。
「既然連機會都沒給他們,又如何知道他們不願意前往?」魏長樂皺眉道:「我倒是以為,但凡有一條活路,很多人都不願意拎着腦袋過日子。去邊境開荒,確實存在塔靼襲擾的風險,可是上山為寇,就不害怕哪天官府真的出兵圍剿?」
甘修儒主動開口道:「大人,這法子確實可以試一試。即使不能讓所有匪寇都受招安,但.....想必其中還是有不少人願意下山來。落草為寇,子孫後代也受牽連,再無出頭之日。前往邊境開荒,衣食有了着落,而且靠近軍堡,邊軍也可以對他們提供保護。」
「五年免稅,耕種三年可獲其田。」侯文祖也忍不住道:「官府還能免費借糧,這等好事,莫說落草為寇的土匪,便是許多百姓估摸着也願意前往。」
魏長樂笑道:「你們是本地士紳,我們是山陰官員,該做的不就是讓百姓有活路?丁縣丞、蔣主薄,如果你們也覺得沒問題,那就儘快頒佈招安令,傳揚出去,只要願意接受招安,可以直接來縣衙商議。」
「卑職立刻去辦!」
「三位員外,山陰大小事務,本官還真需要你們多多幫助,所以今日所議,也不避你們。」魏長樂笑眯眯道:「不過若是真的開始招安,到時候還請你們召集本地士紳,大家看看能不能提供農具,順便再借官府一些種子和口糧。你們放心,我們是借,一一登記在冊,定然會歸還。」
三位員外心想你話都說到這份上,我們能說不行嗎?
三人都是一起拱手道:「自當盡力!」
「堂尊,如果還有人不下山,那該怎麼辦?」丁晟問道。
「給了機會不抓住,那就是自尋死路了。」魏長樂冷冷道:「本官保的是民,若是甘心為匪,直接都殺了就是。」
眾人都知道,這位堂尊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既然有了這個心思,山陰的匪患只怕真的很快就能解決。
魏長樂對山陰的發展已經有了初步的計劃,如果是普通的縣令,他這些措施實施起來,難如登天,幾乎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但這位年輕的縣令背靠魏氏,而且敢想敢做。
幾人心中明白,魏長樂既然下了決心,而且提出了具體的方案,假以時日,山陰只怕真的要脫胎換骨。
待眾人走後,魏長樂還沒回院子,彘奴便已經匆匆過來。
「二爺,那邊有問題。」見四下無人,彘奴湊近魏長樂身邊,低聲道:「從昨天早上到現在,保安堂大門緊閉,一直沒有動靜。」
大帥交代過,他與西王搭上線,就是從一間名叫保安堂的藥鋪開始。
這樣的線索,魏長樂自然不會放過,回城之後,立馬派人盯住了保安堂。
他沒有打草驚蛇,只盼能通過保安堂找尋到西王的線索。
此時聽彘奴稟報,立時便知道事情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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