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慶一家三口,接到了弟弟於亮的電話,馬上去找領導請了假,連夜坐車往家裏趕。到了第二天早晨,他們三口人就來到了家裏。於慶看見自己的親娘,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滴滴答答」地流了出來。他握手老娘那冰涼的手,對娘說道:「娘啊,您不孝的兒子於慶回來了。」
於慶喊了他老娘好幾次,他娘都沒有反應。這時候,於月秋對老娘說:「娘啊,您的大孫子帥帥回來了,你快睜開眼看看您的大孫子吧。」
於月秋伸手把於慶的兒子帥帥領到床前。大孫子對躺在床上的奶奶喊道:「奶奶!奶奶!我來了。」
這時候,只見他奶奶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着她的大孫子帥帥。臉上露出來了艱難的笑容,一顆渾濁的眼淚從她的眼裏流了下來。奶奶看着大孫子張了幾張嘴,看樣子是想說什麼。可是,她張了半天嘴,還是沒有把話說出來。最後,她面帶笑容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於家寨村裏的那個白事知客二老頭,已經去世了。現在村里要是有白事,就有李玉山和於金水給主家操心辦理。不管是誰在村里當這個知客,這幾年又開始了,流行以前那紅白事的老傳統。就連吹鼓手和小戲班子,也都出現在了紅白喜事的現場上。
從昨天晚上,李玉山和於金水就被於亮給叫來了。今天,他們看着於月秋的老娘咽氣了,就開始着手準備喪事上的一切事情。第一天的事情,就是知客領着亡人的孝子和親朋好友,去給亡人送路。送路就是讓亡人的孝子,在野外的路上多燒冥幣,好讓亡人到了黃泉路上用。幫忙的人把烙熟的打狗餅子,用線串上綁在亡人的手脖子裏,是讓亡人在路上遇到了惡狗,用來對付狗的。
送完路以後,就該去村東頭的土地廟上潑湯了。湯是用小米熬的粥,裝在一個泥罐子裏,用兩個人抬着走在潑湯的隊伍最前面。潑湯的隊伍,還是亡人的孝子和親朋好友。現在都穿上了白布做的孝衣,在吹鼓手吹得喇叭聲中,慢慢地往土地廟走去。潑湯的寓意,一個是給土地老爺報告家裏出了喪事,也是對土地老爺的敬畏。再一個就是讓亡人,在土地廟上喝了湯,就該上路了。潑湯分早中晚三次,三天的時間一共潑八次。
潑完湯回來,李玉山和於金水就和孝子們商量,給亡人和子女的至親送信了。送信的多少,這關係着這個喪事吃喝場的大小。也好讓主家先拿出一部分錢當墊底金,好去安排人去購買喪事上用的白布、白鞋、泥罐子、泥盆子、蘆葦席。要是主家有提前買好的棺材板子,直接安排木匠來做棺材就行了。要是沒有提前準備好的木頭,只能安排人員去購買木頭,或者是去棺材鋪里買現成的棺材。另一個,要抓緊辦的就是買菜、買飯、油鹽醬醋什麼的了。俗話說,兵馬不動糧草先行。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幫忙的該吃飯,一些至親也有早來的,這些人也敢管飯。
就這樣,於月秋老娘的喪事。有李玉山和於金水,他們兩個人給操持在着,都在順順利利,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到了第二天,負責給主家至親報信的人,一早都騎着自行車出發了。接到信的這些親戚家裏,不管路遠還是路近,晚上都來給亡人行禮。來行禮的這些人,提前都要到屋裏參靈,他們參靈的時候,孝子會磕頭把孝衣、孝帽子、孝布的都給奉上。他們等到該行禮的時候,都穿着孝衣,戴着孝帽子,在吹鼓手高昂的喇叭聲中,恭恭敬敬地開始行禮。是小輩的要行八叩禮,平輩的行四叩禮。八叩禮,也就是八次跪下磕頭,八次站起來作揖。行完這個八叩禮,還要給屋裏跪謝的孝子們,磕一個頭還禮。
晚上這個給亡人行禮的時候,吹吹打打的,還有唱小戲的根據點戲人的要求,唱民間小戲。行禮的人又都穿着孝衣,確實是讓來看熱鬧的人,感到新奇和熱鬧。
到了第三天,就是亡人出殯的日子了。這一天,村里來幫忙的廚子,可要忙活開了,這樣的喪事,一般都要有五六十桌的大席。所以來弔孝的親朋好友,行完了禮就來坐席吃飯。吃完飯,一般的親戚就可以回家了。但是,至親還不能走,他們還要等到出殯的時候,在路上行路祭禮。行完了路祭禮,然後,就隨着出殯的隊伍去墓地。在墓地上,給亡人行完最後一回告別禮以後,這個喪事就算是完成了。就等着三十天以後,再來給亡人上五七墳。
於月秋在老娘這三天的喪事中,想到了很多事。讓她心裏一直放不下,和不能原諒自己的。就是老娘最後一次,去她的家裏找她。於月秋很明白,老娘拖着老態龍鐘的身體,累得她上氣不接下氣地來找她。她要不是很生氣,老娘絕對不會來找她的。說來找於月秋,這只是說得好聽的話。說白了,老娘就是來找她問罪的。她老人家認為,兒媳婦被計生辦工作組的人給抓去。就是有人給舉報了小琴懷孕的事,還領着工作組的人去了小琴的姨家,小琴才被抓走的。這件事,一定是閨女於月秋當官得罪了人,是他們為了報復咱們老於家,人家才這麼做的。
後來知道兒媳婦被送到了醫院裏,給她做了人工流產。就這樣,一個都六七個月大的男孩就沒有了。她想抱孫子的願望,也突然間破滅了,別說她還是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就是一個健康的中年人,也一下子接受不了。於月秋想:老娘就這樣抱憾離開了人世間,都是我給她造成的。我就是一個不孝之子啊,我為了自己的虛榮之心。當什麼勞動模範,當什麼大隊書記。如果不是這樣,如果小琴的這個孩子能生下來。老娘一定不會走的這麼早,於亮兩口子也不會生我的氣。
於月秋自從那次催交村裏的,那些欠公糧和集資提留款的時候。他領着村兩委的村幹部,到了這些欠賬人的家裏看了一回。她發現,這些欠公糧和集資提留款的人家,基本上都是一些老年人。他們的身體,都有不同程度的腰疼腿疼的毛病,這也是他們年輕的時候幹活累得,從那時候就留下來的病根。現在他們老了,身體不中用了,這些病就都出現了。身體有病,不能再出力幹活掙錢了。就靠地里一年收得那點糧食,再交上公糧,哪裏還有餘糧賣錢交集資提留的錢呢?
鄉里清欠隊進村清欠的事情,她也是真不想讓他們來。可是,就是因為這些沒有收上來的公糧和集資款,鄉里的領導,就經常提着耳朵觳觫牙的讓他們收上來。於月秋他們也是被逼到牆角里,進了死胡同。實在是沒有辦法想了,才同意讓鄉里的清欠隊進村清欠。
就是這一次進村清欠,於月秋就覺得自己像是犯了個大錯,又像是自己做了對不起鄉親們的事一樣。內疚得她經常晚上睡不着覺,特別是在外面見了被清欠的那幾家老年人,更是感覺沒有臉見他們。過後,她的心裏總是不由得冒出一個念頭,得想什麼辦法給他們彌補,以此,來挽回自己對他們的虧欠。其實,想給他們彌補很簡單,那就是想法掙錢。只要是自己掙了很的多錢,那就有能力來照顧這些老人了。別說是每一個月給他們發生活費,就是替他們把公糧和集資提留款交了,也就給他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於月秋,現在終於想通了,也終於拿定了主意。這個村支部書記,絕對不能再繼續幹下去了。如果繼續幹下去,還是天天忙着收公糧、收集資提留款、分派義務工、抓計劃生育、收超生費、尋找躲避的育齡婦女你就根本沒有時間,去想法掙錢,來幫助村裏的這些老年人。
老娘的喪事辦完的第二天,於月秋和於慶、於亮他們商量,要答謝一下李玉山和於金水他們兩個人。他們兩個人操心費力的,在他們家裏熬困了好幾天,也確實是不容易。到了晚上,於月秋和於慶的媳婦,在家裏做了一大桌子菜。於慶和於亮老早地就把李玉山和於金水,給請來了。
他們一開始的客套話咱也不用說了,等到菜過五味,酒過三巡以後。於月秋對於金水和李玉山說:「我現在有一個想法,想請你們兩位長輩給我參謀參謀。」
於金水看着一臉鄭重其事的於月秋,說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有需要我們幫忙的,你儘管說就是。」
於月秋說:「這件事,我以前也給你提起過。我想辦一個養殖場,養豬、養牛、養羊的什麼都行。我就是想掙些錢,幫助一下咱們村裏的這些老年人。如果,要是想把這件事做好,我就得辭去支部書記的這個職務。才能安心地去想法掙錢,去干我想幹的事情。這個書記的位置,我去鄉里推薦讓你來接手。你們覺得怎麼樣?」
李玉山吃驚地聽完於月秋的話,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等到最後,他是不會輕易地發表意見的。他只是看着於金水,想聽聽他的意見。這個時候,於金水可不管你李玉山在想什麼,也不管你李玉山發表不發表意見。他對於月秋說:「你說的這件事,我覺得不怎麼樣。一個是你不管幹什麼買賣,都不耽誤你繼續擔任支部書記。二個是,我也正想着,我以後年紀大了,沒有精力擔任村主任的這個差事了。我也想辭職,跟着玉山哥學着放養去。你想掙錢,我也想掙一些養老的錢。」
這時候,於亮對於月秋說:「姐啊,你也不要太自責了。咱娘並不是真心想去埋怨你,她也是一時心疼自己的孫子沒有了,沒有地方撒氣,才去找你的。我們兩口子,更沒有怨你的意思。我們已經想通了,該着沒有養兒子的命,我們以後也不再強求了。好好養好我們的兔子,多攢一些錢。把我們的兩個閨女培養有出息,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於慶也對姐說:「這麼多年了,我和於亮心裏都有數,你為這個家付出的太多太多。你現在也不年輕了,沒有必要再去干操心還有風險的事了。你如果缺錢,我和於亮會管着你花錢的。」
於月秋說:「你們兄弟倆對姐的好,真是沒得說,我都記在心裏。可是,你們還不了解我嗎?以前,我認為自己當了官,就能為村裏的老少兄弟爺們辦一些好事。以前,是集體所有制,只要想法能讓社員們都能吃上飽飯就很好了。那時候,也確實是有能力,去為社員們辦一些好事。可是,現在,農村的一切都是私有制了。我們兩委成員,想給村民們辦一些事實,想為村民們創造一些財富,卻是無能為力了。我們天天要乾的工作,就是收公糧、收集資提留款、抓計劃生育、收超生費、到處尋找躲藏的育齡婦女別說還經常去鄉里開會了。就這些事,就把我們兩委成員,已經是忙得不可開交了,哪裏還有時間能為村民們辦一些好事呢?所以,我就想到了辭職,也只有這樣,才能安心地干好我想幹的事情。」
到了這個時候,李玉山說話了:「於金水想辭職,因為年齡大了是個藉口。月秋想辭職,鄉里的領導不可能同意。你想搞養殖,辦實業,你的這個書記就還得繼續幹下去。這樣,你能容易拿到上級的扶持款和扶貧款。現在,上級對咱們農村,有個支持發展鄉村經濟的惠民政策。要是能爭取到對農民的這些扶持項目。那將對你以後想幹的事業,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李玉山說完這段話,在坐的人都一下子陷入了沉默。過了一霎,於慶說道:「玉山叔,你真是了不起。你對農村今後的發展,和上級對農村的一些惠民政策,分析的很透徹。我真是佩服你。」
李玉山說:「我就是聽新聞多一點,記住了一些上級的惠民政策。你姐要是不當這個書記了,想爭取一些扶持項目就會有難度。」
於金水說:「玉山說的對,你還是先幹着這個村書記。等到以後把你的事業發展起來了,再想着辭職也不晚。」
於月秋聽到這裏,心裏很是佩服李玉山。他不僅對當前的形勢和政策了解的這麼透徹,還對農村現在和未來發展規劃,都設想的這麼周到。李玉山,還真不一個等閒之輩。我不辭職,想得到國家對農村的扶持項目,應該是容易一點。但是,這個村支書,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付枷鎖。讓我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自我,幹着自己不願意幹得事情。要想自己搞養殖,辦實業,給村民們做些有利的事情,就得要無官一身輕,集中精力去做好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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