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縷刺破昏暗晨霧的寒光消失得着實太快,如驚鴻飛掠而過,以至於絕大多數人在『勝者顧濯』這四個字響起後,神情依舊一片茫然。
直至下一刻,顧濯自霧中提劍而行,出現在人們眼中之時,歡呼與譁然聲才是姍姍來遲,震耳欲聾。
以百草園為中心,方圓百餘丈所有目睹第一戰結果的民眾都已沸騰起來,不斷歡呼着顧濯的名字,鮮少有人關心這一戰的具體過程。
然而再怎麼少,終究不是沒有。
「這一劍是怎麼回事?」關信古皺眉問道。
以他的境界及在巡天司中辦事的豐富經歷,目光自然能夠穿過籠罩長街的霧氣,看清那一道寒光之下的真實畫面,但也正是這個緣故,他反而陷入了不解疑惑。
郁蔭椿神情有些遲疑,說道:「如果我沒看錯,剛才那一劍應該長洲書院所授劍法當中極為出名的大江東去?」
陳遲境界比起兩位同僚更高,看得自然更加清楚,聲音複雜說道:「的確是大江東去,我當年在夏祭中和長洲書院的人交過幾次手,親身體會過這一招,但不管我怎麼想,都想不出世上能有這樣的大江東去一劍。」
兩人都明白這話里的意思,正是因為太明白了,他們才止不住地陷入困惑,不得而出。
在他們最初的設想當中,顧濯想要贏下今天這第一戰,最好的辦法是憑藉踏入洞真後得以御劍的特殊,以折雪瘋狂搶攻,借劍鋒之利逼迫藍義東不得不自救,讓局勢不斷傾向自己,直至勝負分明。
然而今天出現在他們眼中的畫面卻截然不同。
長街為霧氣所籠罩,天地氣息略微紊亂。
藍義東迫於變故,無法立刻出刀,須先以氣機鎖定顧濯。
就在同一時間。
顧濯出劍了。
這一劍來的毫無徵兆,仿若大江之水自天上來,又為霧氣所掩,縹緲不可言,仙氣凜然。
如果事情僅止於此,三人仍不至於如此驚訝,因為這終究是顧濯一個人的事情,是他突破自我,以天時地利將這一劍推至登峰造極的程度。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才是讓他們真正為之困惑茫然的地方。
就在顧濯劍光如大江東去之時,藍義東恰好捕捉到了前者氣息所在,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出刀了。
這一刀以快聞名望京,為藍義東立身安命之根本,唯一的破綻就在出刀的那一刻,而顧濯大江東去的一劍恰好就落在了破綻出現的那一刻。
當這一切都發生在那一瞬間,事情便簡單了。
身在霧中的藍義東宛如一葉輕舟,欲要行過萬重山時有滔滔江水自天上奔流而至,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其徹底碾碎。
這就是那個瞬息之間發生的全部事情。
這真的很簡單,這也真的很不簡單,因為整個過程可謂天衣無縫。
差一分,差一毫,都會失之千里。
然而這場戰鬥的完美程度,就像是顧濯與藍義東提前為這一戰演練過數千遍那樣。
簡直莫名其妙。
着實毫無道理。
總不可能是顧濯早就把一切算計在內吧?
沒有莫名其妙,沒有不講道理,但的確是早有算計。
故而這一戰的整個過程,在顧濯看來是理所當然。
早在遙遠的七天之前,他就已讓萬物認真打聽清楚藍義東的戰鬥習慣,確定對方為今日這場戰鬥做了什麼準備,那一刀將要怎麼斬出來,且天時地利盡在自己這邊的時候
那麼。
一劍勝之,何足掛齒?
所以他在贏下這一戰後,連半個字都沒有說,只是提着劍往外走去,奔赴下一場約戰。
「你這是怎麼做到的?」
藍義東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很多茫然,仍自錯愕,喃喃自語如夢囈。
顧濯沒有回頭,想了想,誠實說道:「天道酬勤。」
「天道酬勤?」
藍義東整個人都愣住了。
片刻後,他發出了也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聲音,聽之幾分癲狂。
顧濯孤身前行。
沿街上的人群便如潮水般分開,無需捕快維持秩序,自然為他開闢出一條通天大道。
人群並未隨之而沉寂,氣氛越發熱烈。
尤其是那些正值青春的少女們,看着那一襲黑衫分毫未亂,少年提劍自霧中而出那一刻,更是無法維持半點該有的矜持,大聲呼喚着他的名字,如痴了般。
在顧濯決定一日連戰十三場的那天,整個望京的人們都以為他是徹底瘋掉了,故而陷入了那般異樣的沉默。
人群中,長洲書院的一位小姑娘激動至極,抓着身旁好友的手,大聲喊道:「我就知道我沒說錯,讓你不相信顧師兄,像顧師兄這樣信奉天道酬勤的人怎麼可能狂妄自大啊!」
林挽衣遠遠看着行在人海中的少年,眼神分外明亮,笑意已嫣然。
遠方皇宮高樓之上,裴今歌看着那一襲不染塵埃的黑衫,看着晨光到來而散的霧氣,眸子裏的情緒多了些異樣,心想這的確有些意思。
以她的境界和眼力,當然能夠看出顧濯那一劍是機關算盡的結果。
她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的年輕人了。
她輕聲念道:「天道酬勤嗎?」
顧濯為第二戰選擇的地點,與第一戰相距不遠,就連時間也頗為接近。
那是百草園出門後左拐,行至長街盡頭的一處寬敞路口,此時自然已被官府清場,該到場的人早已到場。
第一戰的結果早已通過鼎沸人聲傳到了這邊,甚至在某些有心之人的幫助下,戰鬥過程中的具體細節都為顧濯的對手所知曉。
很顯然,顧濯與藍義東堪稱天衣無縫般的絕佳配合,讓人根本無法從這一戰中總結出半點有用的經驗。
面對這種情況,想像着那驚艷絕倫的大江東去一劍,本就萬事以穩重為先的明資允看着已然步入戰場的顧濯,心想自己決不能掉以輕心。
最好的選擇應該是步步為營,憑藉多年的戰鬥經驗與真元優勢,硬生生消耗磨死對方才是正道。
此時晨霧已然盡數散去,天光漸明媚。
兩人相對而立。
在場的官員確定無誤,宣告第二戰開始。
與上一戰沒有任何區別,顧濯依舊搶先出劍。
但這一劍不再是長洲書院的大江東去。
折雪離手而出。
破空而去。
不足十丈的距離,在這瞬息間就被直接抹去,來到明資允的身前。
與藍義東不同,他沒有搶攻的打算,早已做好防守的準備,死死盯住了折雪。
但是,就在這一剎那,天光恰好明媚。
光是人世間最快的事物。
無有能出其右者。
折雪劍身明淨如鏡。
天光垂落,映入明資允眼中的劍光自然隨之而大盛。
如煌煌大日倏然臨世,不直可視。
明資允道心驟亂,下意識閉上雙眼,守勢隨之而亂,縱身後退,退的極其之快。
再快又怎可能快得過飛劍?
啪的一聲,或者數十聲輕響。
當折雪回到顧濯手中時,明資允身上已經多出數十道深淺不一的傷口,鮮血從中不斷溢出。
勝負已分。
顧濯手腕微動,折雪隨之微微一震,鮮血如雨灑落滿地,劍身依舊纖塵不染。
他看都沒看明資允一眼,往人群中走去,隨意說道:「下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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