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肅州城下了一場大雨。
連續積攢了多日的燥熱,終於被這一場傾盆大雨瓦解。
江櫻坐在門檻邊,望着雨水從屋檐上嘩嘩的砸下來,頗有些無聊。
白宵沒有回洞裏,正臥在她腳邊打着盹兒。
這時,只見雨幕中行來了一個淡綠色的身影,手中撐着一把青竹傘。
江櫻認出了來人是青央,便拿腳輕輕踹了踹白宵。
正睡得熟的白宵被人踹了幾下,十分不高興的睜開眼睛,然而一雙迷濛的睡眼在看到江櫻的時候,裏頭的怒氣立馬兒就不見了,乖順的像一隻貓。
「走,該去給你換藥了。」江櫻對白宵說道。
青央過來肯定就是因為這個。
白宵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從地上爬了起來。
江櫻進屋取了一把傘,便帶着白宵跟着青央去了青竹堂。
獸醫正等在那裏。
見到白宵的那一刻,他明顯地抖了一下腿。
昨日他被請進韓府見到白宵的時候,嚇得都冒汗了。
若非是顧及這裏是刺史府,他肯定調頭就跑,毫不猶豫的那種。
他做獸醫這麼些年,還沒見過哪家會養老虎當寵物的!
「你們這樣實在是太疏忽了,應當將它拴起來時刻牽着才行,日日這樣任由它隨意的跑,難免會傷人。」獸醫看着走進來的江櫻,皺眉勸道。
江櫻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她倒是想牽着,可白宵真想跑的話,就憑她,牽得住一隻老虎嗎?
「我來給它換藥,你可得看好它了!」獸醫不停的囑咐道。
青央無奈地道:「您儘管放心吧,白宵是不會隨意亂傷人的。」
獸醫嘴角抽了抽,心道這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嗎?
兩日前,他被請來給這老虎治傷的時候,分明瞧見了一個被咬的面部全非,不知是死是活的下人!
這還叫不隨便亂傷人?
要說自打從被江櫻飼養之後,便溫順了許多的白宵前日裏為什麼會突然傷人,還真是有原因的。
雖然這個原因說起來,略有些囧。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那日江櫻看着白宵吃完了早食之後,便被青舒拉着去了小廚房。
平素在院子裏打掃的一個小僕,發現了草地上被刨了一個十足大的坑。
也怪這小僕實在是太盡責,當即拿了鐵鍬過來,打算將這個坑給填平。
豈料填到一半的時候,就見白宵過來了。
因為近幾個月的相處,白宵也從未表示出不喜歡這個小僕的緣故,所以小僕並沒有太多的防備。
白宵走了過來之後,見有人在填他挖來乘涼用的大坑,而且見它過來,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當即就氣的炸毛了——
那可是它千辛萬苦才挖好的!
白宵一開始只是想撓兩爪子解解氣,沒想到那小僕被嚇壞了,竟拿手中的鐵鍬對白宵鏟了過去,這一鏟,便在白宵的脖子處剷出了血來。
被激出了獸/性的白宵,哪裏還有可能放過這個小僕。
江櫻趕回來的時候,就瞧見了這兇險的一幕——
好在白宵還勉強有些理智在,肯聽她的話停下了攻勢,那小僕才勉強保住了一條性命。
嚇得魂不附體的小僕,在昏迷過去之前,滿腦子就只剩下了一個想法:以後,以後就是打死他,他也不填坑了……
當時脖子還在流血的白宵,不顧江櫻的勸阻,堅持把填進去的土盡數給挖了出來。
執着的程度讓江櫻不禁為之動容。
動容之餘,她還得出了一個結論:白宵肯定是一隻處/女座的老虎。
獸醫幫處/女座的白宵換好了藥之後,不用青央開口送他,便飛也似的逃離了青竹堂。
他決定了,不管韓府給的診金多高,他明日也一定要稱病拒絕,堅決不能再以身犯險了!
「青央姐姐,我就先帶白宵回去了。」江櫻說道。
青央瞧了一眼外間的雨勢,便道:「等雨停了再走吧,左右回去也無事。」
江櫻便點了頭。
可能是剛換了藥的傷處有些疼,白宵吭吭唧唧的,拿腦袋蹭了蹭江櫻的腿,像是在撒嬌一樣。
青央見狀不由扶額。
怎麼辦?怎麼覺得自從江櫻開始餵養白宵之後,白宵就變得越來越像是一條狗了呢?
江櫻見狀蹲下身子,揉了揉白宵的大腦袋,一臉認真地道:「現在你知道疼了?後悔了吧?」
白宵嗚咽了一聲。
江櫻便又道:「那你記住,下次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只要別人沒先傷你,你就不要傷人,知道了嗎?」
白宵又嗚咽了一聲。
青央的眉頭皺了又皺,這樣的教育真的好嗎?這畢竟是一隻老虎啊……
青央十分擔心,在江櫻的薰陶下,日子一長,它真的會將自己當做一條狗……
見白宵似乎領會了自己的意思,江櫻揚唇一笑,嘉獎的拍了拍白宵的頭。
被阿祿推着進了青竹堂的韓呈機,剛巧就撞見了這麼一幕。
一身淺石紫英色的少女蹲在那裏,雙手撫摸着白虎柔軟的脖子,沾染了些許雨水濕氣的臉龐上,掛着清澈明亮的笑,烏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只剎那間,便和記憶深處的一張臉頰,重合在了一起。
韓呈機失神了片刻。
原來,是笑的時候很像……
阿祿也錯愕了一下。
那雙眼睛在笑的時候,跟溫梨姑娘……像極了!
阿祿下意識的朝輪椅上的少爺看去,結果卻見韓呈機神色平淡無奇,早已將情緒收斂了起來。
青央瞧見了韓呈機,連忙行禮。
江櫻也忙地見禮。
韓呈機的目光,似有若無的在江櫻身上停留了片刻。
阿祿推着韓呈機進了內間,青央和江櫻跟在其後。
內間僅有一張小榻,和一方棋盤。
「青央,陪我下一局棋。」韓呈機的目光落在棋盤上,忽然說道。
阿祿聞聽怔了一下。
少爺只有在有心事的時候,才會下棋。
所以少爺這是有心事嗎?
可轉念一想,少爺好似什麼時候都是藏着心事的……
青央聽了卻是為難了一下,而後道:「少爺恕罪,昨日奴婢不小心燙傷了右手,左手不便,恐會擾了少爺興致,不如奴婢去喊青妏前來陪少爺下棋?」
青央昨日裏在小廚房不小心燙傷了右手,江櫻是知道的,現在還包着呢。
韓呈機抬起了頭,看向江櫻,問道:「可會下棋?」
江櫻點頭。
韓呈機便抬手指了指對面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