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未過,眼瞧着大堂里的最後一桌客人被方大送着走了出去,江櫻便讓方二關了門。
「櫻櫻姐姐,你要回去了嗎?」阿芙邁着小短腿從二樓小來,奶聲奶氣地問道。
阿宇緊跟在姐姐身後,也下了樓來。
「是呀,姐姐要回去了。」江櫻蹲下身來給阿芙擺正了發團邊的粉色珠花,邊笑着問道:「今日可會認自己的名字了嗎?」
樊氏之前是個書香門第的小姐,一月前開始教着六歲的女兒認起了字。
不待阿芙開口,阿宇便走了過來,一臉認真地說道:「姐姐還沒有學會,姐姐笨笨。」
阿宇今年不過才四歲,生的一副圓滾滾的模樣,卻不怎麼愛笑,時常都是一副天然呆的表情。
阿芙轉過頭對他皺了皺小鼻子,隨之又跟江櫻辯解道:「才不是,櫻櫻姐姐,我已經認得自己的名字了——」
「好。」江櫻笑着點頭,道:「那改日姐姐考一考你,怎麼樣?」
阿芙想了想,才有些心虛地點了下頭。
江櫻瞧着便明白了,想來這是真的還不會認。
小小的年紀就這麼愛面子了。
但戳破卻不是好事,不如藉此激勵一番,於是江櫻便又道:「那姐姐三日後考你,你可要好好準備呀——」
一聽是三日,阿芙頓時便笑着點頭。
三日的時間,她肯定能學會的!
阿宇在一旁悄悄撇了嘴,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直叫江櫻看的忍俊不禁,伸出手去捏了捏他圓鼓鼓的臉頰。
「好了,你們兩個小鬼頭,你們櫻櫻姐姐都累了一天了,快別鬧她啦,來娘這裏。」樊氏和莊氏一同從後院出來,笑着伸出了手對兒女說道。
阿芙和阿宇這才走了過去。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莊氏對樊氏笑着說道,「今個兒忙,辛苦大妹子了。」
樊氏抱着小兒子搖頭笑着說不打緊,復又交待了宋春風路上趕車小心着些。
「噯!」宋春風應着,又躬身逗弄了一會兒阿宇。
幾人出了一江春,坐上了車,莊氏臉上的笑才漸漸地收了。
方大和方二兩個人就今日一位貌美的女客究竟是對誰笑了這一樁未解之謎,而爭執不休着。
「她明明是對我笑的!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樣子,人家怎麼可能對你笑?」
「你放屁!」
江櫻聽得頗有些頭大。
兄弟二人雖然不是雙生子,但樣貌卻相似的厲害,起初她都不甚能分得清哪個是老大,哪個是老二。
所以,指着鼻子說對方長得醜,真的不是在間接的侮辱自己嗎?
說起來,方大和方二倆人的年紀都不小了,按照這邊的風俗來講,早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可由於二人之前太過不務正業的緣故,又沒有什麼家底兒,一直沒有姑娘肯嫁。
但近來據說開始有媒人上了門兒,估計是瞅着二人已經改過自新,看到了好苗頭。
可兄弟二人卻顏控的厲害,對未來妻子的要求頗高,以至於通過媒婆介紹來的姑娘,二人竟是一個也瞧不上。
江櫻看向二人的眼神有些擔憂。
就照着兩人這麼下去,打一輩子光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為方家兄弟的光棍生活而惆悵着的江櫻,並沒有發覺莊氏看着她的眼光,也是格外的憂心。
待回到了家中之後,江櫻才發覺了莊氏的不對勁。
因為今日奶娘竟然沒有問她晚上吃什麼——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要知道這麼久以來,不管是在什麼情況下,一回到家裏,莊氏的開場白必須是「櫻姐兒,咱們今晚上吃什麼」。
果然,就聽莊氏一臉複雜地道:「櫻姐兒,進屋我有事要問一問你。」
說罷便率先推開房門,走進了堂屋裏。
江櫻聽得忐忑不已,飛快地腦海里過濾了一遍近日來自己做過的事情。
卻也橫豎想不起來自己哪裏做的不對了。
難道是因為昨天奶娘和梁鎮長在後院單獨說話的時候,被她不小心看到了?
可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啊……
而且,她事後明明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了!
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覺得自己分外無辜的江櫻,邁着沉重的腳步進了屋。
可她前腳剛一進來,莊氏後腳就啪的一聲將門給關上了,並且還從裏面閂上了!
江櫻嚇傻了。
雖然她不相信奶娘會傷害自己,但此情此景,完全是殺人滅口的節奏啊!
見莊氏一臉凝重的模樣,江櫻越發驚恐了。
「奶娘要問你一件事情——」莊氏不苟言笑的面孔下,藏着深深的憂慮。
「奶娘,我……」江櫻結結巴巴地道:「我真的沒有對外人說。」
而且你倆只是說了會話兒而已,您這麼慎重,豈不是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什麼?」莊氏眸光一緊,「如此說來竟然是真的了!」
「啊?」江櫻茫然了。
這還有什麼真假?
「你這孩子,怎做出如此糊塗的事情來!」莊氏眉頭皺的可以夾死蒼蠅了,「那王老頭平日裏雖然為人不太和善,但回回賣給咱們的菜都沒有缺斤短兩過!」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江櫻覺得她已經跟不上莊氏的思路了。
她不過是恰巧瞧見了二人在一起說話,怎麼又跟賣菜的王老頭扯到一起了。
而且,聽莊氏這意思,好像她還做出了什麼『對不起』王老頭的事情來?
可她昨日和宋春風去買菜的時候,那六文錢的零頭兒都沒讓他找給自己啊——
「你怎麼能去偷人家的菜呢!」莊氏往凳子上一坐,痛心疾首的拍起了大腿。
「什麼!」江櫻的下巴驚的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她,她偷人家的菜?
她自己的菜都吃不完好不好!
所以莊氏之所以關起門來,是怕她偷別人菜的事情傳出去嗎?
「奶娘,我沒有偷王老頭的菜啊……」江櫻解釋起來毫不磨嘰,「我是知道今天王老頭罵街說菜被人偷了的事情,但我怎麼會去偷他的菜?」
她很想知道莊氏是怎麼推斷出這個驚人的結論來的——
她長得就這麼猥瑣嗎?以至於丟了東西,就覺得是她偷得?
江櫻覺得世界觀都開始晃動起來。
「那你說說今早那一車的菜是哪兒來的?」莊氏質問道,一副教育走錯了路的孩子的架勢。
江櫻頓了頓,後支支吾吾地說道:「買來的……」
「你到現在還在騙我!」莊氏氣的不行,從懷裏一把掏出了賬本,撩在了肘邊的桌子上,道:「我今個兒可是看了好幾遍了,這上頭根本就沒有這一筆支出!而且銀子我也數了,一文錢也沒少!你說是你買的,那你且告訴我,是拿什麼買的?」
江櫻嚇得腿一抖。
奶娘,奶娘竟然已經學會看賬本兒了!
「你這孩子太讓我失望了!」莊氏說着話,聲音突然就哽咽了起來,「也怪我不好,都是我沒能給你做個好樣子!讓你一個好好的小家碧玉,眼瞧着越來越不成樣子了!我實在是對不住老爺夫人吶!」
說到最後,竟是真的哭了出來。
「奶娘,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江櫻手忙腳亂地安慰着,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那菜是她從空間菜園裏摘來的。
因為今早和宋春風去買菜的時候,王老頭的菜園裏的菜被人偷了,缺了好多樣兒,她又不能不做生意,只能先從菜園裏摘了些出來應急。
可沒想到,莊氏由此竟然懷疑她偷了別人的菜!
「那你說說,到底是為的什麼!」莊氏邊抹着眼淚邊道:「櫻姐兒,你之前可不是會做出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兒的人!」
她現在,也不是這樣的人啊好不好……
江櫻急的不得了,被莊氏的大嗓門吼得頭暈腦脹,根本靜不下心來。
這一靜不下心來,便編不出合適的謊話來。
難道要將菜刀的秘密跟莊氏坦白嗎?
可這並非是常人可以接受的——
「是不是春風給你出的主意?」莊氏話音忽然一變,止住了哭泣一臉希冀的看着江櫻——她實在是不想相信自己一首帶大的孩子,竟然就這麼長歪掉了!
「……」江櫻怔了怔,忽然很同情宋春風。
一出了這種負能量的事情,下意識的就想到他身上去,真的不會對春風不公平嗎……
「你不說是不是?」莊氏噌的站了起來,作勢就要開門往外走,邊道:「那好!我去找春風過來問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究竟是不是他給你出的主意!」
對於莊氏來說,孩子的品德教育重過一切。
剛好,今個兒她就順便把春風這孩子也一併教育了——
「奶娘,你別去!」江櫻連忙一把拽住了莊氏,哭喪着一張臉道:「這事兒春風根本就不知情——」
這要是再把春風給牽扯進來,就更加不好解釋了。
「這麼說……你是承認了?」莊氏通紅着一雙眼睛看着江櫻,仿佛下一刻就要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不是!」江櫻心一橫,正色道:「奶娘,你先坐下來聽我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