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同樣一臉不掩飾的崇拜、雙眼熾熱的看着自己的兩個大男人,又算怎麼一回事……
餘光瞥見方大方二朝自己投放過來的目光,晉起頓覺一陣惡寒。
被她崇拜會覺得很開心,換做別人卻是截然相反的感覺,這偏差是不是過大了些?
晉起不願再過多感受被方大方二的熾熱目光洗禮,舉步朝大堂外走去。
「晉大哥,留下來吃飯吧。」江櫻連忙追上去說道。
晉起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又聽她說道:「如果方才那些人再過來的話怎麼辦?」
晉起下意識的看向她攥在手裏的那把菜刀。
方才怎麼沒見她害怕?
可是,這種被依賴的感覺,好像還挺不錯的……
晉少年一高興,於是就留下來了。
可半個時辰後,他卻覺得高興不起來了。
臨近正午,酒樓正對面的一家藥行里,行出了一名身着紫藍色直裰腰系玉帶的少年,身後跟着一個小廝。
「看了半天的賬本兒,眼睛都給小爺看花了!」方昕遠埋怨着道,一雙清俊的臉上盛滿了不耐煩。
「少爺,您就再忍忍吧,只要您好好上心學着,說不準老爺和老太爺一高興,年底就准許您回京了呢……」阿福跟在後頭好聲好氣兒的哄勸道。
方昕遠邊揉着酸疼的眼睛邊道:「得了!再這樣下去,只怕熬不到年根兒,我這雙眼睛就要瞎了!」
阿福聞言嘴角一抽。
心道人家做賬的先生們看了大半輩子賬本兒,眼睛不還好好的長在臉上嗎?
再者說了,您這眼睛之所以疼,那跟看賬本兒有什麼關係?分明是昨夜在杏春樓吃了一夜花酒沒合眼的緣故吧……
不知阿福的腹誹,方昕遠邊往前走邊道:「待會兒吃飯完,小爺要回去好好睡一覺。」
阿福小聲說道:「您是該好好睡一覺了……」
自打來了肅州,好好睡覺的日子真是屈指可數。
卻又忽然聽方昕遠興致勃勃地說道:「一覺睡到天黑,再去杏春樓找玉蝶姑娘唱曲兒——」
「……」阿福不想說話了。
談到此處,方昕遠心情不由大好,愉悅地道:「走,咱們今個兒換個地兒吃飯,這錦雲街上的酒樓飯館小爺都吃膩了。」
阿福點頭應合着。
方昕遠打眼一瞧對面,疑惑道:「我記着這家酒樓之前不是關着門兒的嗎?」
阿福隨着方昕遠的目光看了過去,說道:「少爺,這應當是重新開了張的,今個兒不是還放炮竹了來着麼——」
「走,進去瞧瞧。」方昕遠本就懶得再到處走動,便乾脆帶着阿福走了過去。
由於沒仔細看,跨步走進了堂中的方昕遠並沒有注意到,這家酒樓的招牌,已經換成了「一江春」。
方昕遠一進堂中,方二就迎了上來,引着方昕遠入了座。
「你們這都有什麼好菜?」方昕遠在擦拭的一塵不染的朱漆凳上坐了下來,一邊問着,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量着四周陳設。
方二滔滔不絕,一連串報出了三四十道菜名來,嘴皮子那叫一個順溜。
這些菜單子,他跟方大倆人,可是在家練了好幾日才背熟的。
方昕遠聽着其中不乏有生僻的菜名兒,抱着好奇的心態一連點了十菜三湯。
阿福對此已是習以為常,可頭一天做店小二的方二卻是膛目結舌。
一個人點這麼多菜,他吃的完嗎?
但轉念一想,有錢人的世界向來都是他無法理解的,方二便釋懷了一些,將菜單子送去了後院廚房。
廚房裏,莊氏和江櫻、李氏宋春月正忙活着。
宋春風也殷勤備至的守在爐邊看着火。
他之所以這麼殷勤,倒也不全是因為想和江櫻呆在一起。
還是為了甩開梁文青。
還別說,這法子對梁文青倒是極管用的。
因着上次生辰宴上走水,梁文青險些沒命,至此之後便留下了陰影,尤其的怕火、怕煙熏,就連平日裏睡覺之前,都要讓丫鬟再三檢查有沒有漏熄的燈火,但凡有一點火星子還亮着都無法安睡。
是以,這廚房裏一開了火,梁文青便躲得遠遠的了。
由於是頭一天開張,之前也沒什麼造勢,故客人並不多,莊氏幾個人頂夠用了,並不算太忙。
宋春月將盤子裏的一碟涼拌豬耳撒上蒜泥,朝宋春風的方向瞧了一眼,同李氏笑道:「娘,我瞧我哥看火倒是挺內行的,不如以後就留他在這兒幫着阿櫻和嬸子看火罷?」
這本是宋春月的一句玩笑話,但落在李氏的耳中,卻不由地認真了起來。
若是兒子願意,總比成日做那些不正當的活計來的安穩。
「我願意,我願意!」宋春風一聽到妹妹的話,忙不迭的就是一陣點頭,那叫一個高興。
一來可以日日跟櫻櫻呆在一起,二來多數時間都能避開梁文青,可謂是兩全其美!
至於行走江湖的夢想……咳咳,日後再談也不遲。做大事,不能操之過急。
宋春風看向宋春月的目光頓時就友好了許多——他這個妹妹,可算是說了回他心坎兒里的話。
江櫻聽了便看向李氏和宋春月說道,「看火豈不是委屈春風了嗎?」
「不委屈,不委屈!」宋春風只當江櫻是嫌棄他做不好這份差事,連忙又說道:「我不僅能看火,還可以當車夫!平時有需要買菜買肉拉貨的,我也能做!」
江櫻宋春月幾人齊齊的呆住了。
宋春風一瞧江櫻的表情,以為還不夠,乾脆又道:「劈柴洗碗端盤子什麼的也沒問題!不然櫻櫻你說,你想讓我幹什麼,不管你讓我幹什麼,我都能幹!若是不會,我還可以學!」
看着這樣『作踐』自己的哥哥,宋春月的面部表情已近扭曲。
她絕對相信,就是櫻櫻現在讓他去勾欄院賣身,他也是想也不想必會點頭應允的……
李氏也覺得遭受到了重大的打擊——
這真的是那個在家連油壺倒了也不扶的兒子?
她,她這是養了個什麼兒子啊!
「好好好,成!」莊氏連忙應下,生怕宋春風再說下去,會連做牛做馬的話也說出來,「既然你願意,那就留下幫些小忙吧——」
宋春風眼睛一亮,卻是看向江櫻。
這是在等着江櫻點頭呢……
江櫻看了一眼李氏莊氏還有宋春月望向自己的眼神,那裏面滿滿都是『求求你就答應他吧』的意味,只得艱難地點了頭。
宋春風留下幫忙固然是好事,可是……
她下意識的往廚房外看去——梁文青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打死她?
江櫻覺得不好說……
為自己擔憂起來的江櫻,懷着忐忑的心情做完了一道小笨雞燉蘑菇。
眼瞧着前堂沒有新的菜單傳過來,湯還在鍋里燒着,手上也沒什麼要緊的菜,江櫻便沒喊方大方二過來,而是自己端着托盤去了前堂上菜。
好吧,說白了,她就是想去外頭順便看看晉起。
江櫻端着菜來到前堂,卻驚愕的發現,眼前的情形並非是自己所料想的那般。
原本她以為會無聊到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晉起,此刻正在櫃枱後方,和梁平下棋。
反而是梁文青,一隻手支撐在櫃枱上托着下頜,另一隻手百無聊賴的卷着頭髮梢兒,怒着嘴十分不開心的樣子。
後廚宋春風那兒她去不得,沒想到老爹也被人勾搭着下起了棋,理也沒空理她。
這種大家都有事情做,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無聊的感覺,十分不好。
江櫻也顧不上去陪她說話解悶兒,將菜端去了菜單子上記着的桌位上。
「客官,您點的小笨雞燉蘑菇和熗炒三鮮、芙蓉蒸蛋。」江櫻邊將菜一一端上桌,邊道:「餘下的幾道菜和湯,稍後就會給您送來。」
聽着這道熟悉的聲音,方昕遠握着筷子的手連連抖了幾下。
一旁伺候着剝蝦的阿福,不由地也停下了手下的動作。
主僕二人,近乎僵硬的抬起頭朝着聲音的來源看去。
入目是身着水綠色窄袖梅花扣對襟,下穿藕白色褶裙的小姑娘。
「客官慢用——」僵硬上完托盤上的最後一道菜,拿起托盤欲走。
「等等!」方昕遠面色驚悚的喊住了她。
江櫻一回頭,臉上閃過錯愕。
「你……怎麼在這兒!」方昕遠伸出手指指着她問道。
而且她還裝着一副很意外的樣子!
這人實在是太無恥了吧!
「我怎麼不能在這兒?」江櫻反問他。
怎麼,她在哪兒開店還要跟他報備不成?
「你存心的!」方昕遠一臉『我已經猜到了』的表情。
「我存心什麼了……」江櫻茫然無解的看着他。
「你知道我家藥行就在對面,所以才就近找了份兒工,企圖近距離接近我!」
江櫻:「……」
「我告訴你,你別痴心妄想了,不管你怎麼做,我都不會注意到你的——」方昕遠一張臉上寫滿了冷酷與絕情,讓江櫻看得一陣眼暈。
完了,隔幾日不見,看來這人的妄想症又加重了。
大堂中另外兩桌在吃飯的客人,聽到動靜紛紛投來了視線,看向江櫻的目光不由地就有些古怪了。
梁文青見此情況,忙地小跑了過來。
江櫻連忙攔住她,搖頭道:「你別管了,並非什麼大事兒,他不是來鬧事的。」
她是怕梁文青這性子,會跟方昕遠大吵出口。
吵架沒什麼,可方昕遠現在是她的客人,而且飯館才第一天開張,若就因此落了個跟客人吵架的名聲,那便得不償失了。
梁文青一愣,看着攔着自己的江櫻,眨了眨眼睛,一臉疑惑地道:「我沒要管啊,我只是閒着無聊過來瞧瞧,你不用管我,你們接着說……」
「……」江櫻聽罷,攔着梁文青的手不由地顫抖了一下。
所以,梁文青跑這麼快過來,根本就不是替她出頭來了,而是,純屬看熱鬧?
是她的錯。
她高估了她跟梁文青之前的友誼……
「爺跟你說話呢!」方昕遠見江櫻沒接他的話,皺眉道:「你難道忘了那**發的毒誓嗎?」
江櫻悄悄翻了個白眼,一臉無感的看着方昕遠說道:「方少爺,首先我得告訴你,我並不知道你家的藥行就在對面。其次,我不是來這兒上工的,難道方少爺進來的時候,沒瞧見外面的招牌上寫着『一江春』三個大字嗎?」
方昕遠越往越後聽,臉色就越幻變,直到最後完全垮了下來。
「這是……你開的?」
江櫻抱着托盤點了個頭,臉色還有那麼點小驕傲。
「怪不得這裏頭的菜……這麼難吃!」方昕遠一臉的言不由衷,顯然是不太擅長說違心的話。
阿福在一旁都快看不下去了。
方才是誰嘗了第一口,大呼好吃的不行,還聲稱明日還要來這兒吃飯的?
少爺,那是您啊!
見大家都在往這兒看,江櫻不好同他撕破臉,含笑道:「既然小店的菜不合客官胃口,那我建議客官,日後還是少來為好。」
「你……」方昕遠氣的挑高了眉。
這不是在隱晦的趕人嗎!
可偏生這話說的和和氣氣,讓人挑不出哪裏不對來——
方昕遠一整臉色,冷哼了一聲說道:「改日我必定是不會來了,可今日爺可是花了銀子的!」
江櫻臉上還是禮貌的笑,客氣的詢問道:「那方少爺除了覺得菜不合胃口之外,還有什麼意見嗎?」
她又咬重了不合胃口一次,意思便是在說,是你的胃口太刁鑽,不是我們的菜做的難吃。
方昕遠第一次在江櫻面前感受到了挫敗感。
之前的那個小姑娘,在他跟前從來都不敢大聲說話,也不敢正視他。
更別提,這麼從容的同他理論了。
可眼下的重點不是想這個,而是……要穩住顏面!
「你們這的菜乾淨不乾淨?」
江櫻覺得這個問題問的有些弱智。
誰會承認自己的菜不乾淨?
於是便點點頭道:「反正我覺得還挺乾淨的。」
這叫什麼回答……
方昕遠臉色一僵,又問道:「那正宗不正宗!」
這回等不及江櫻開口,方二就湊了過來,一臉自豪地拍着胸脯保證道:「這位客官,您可能還不知道,我們這兒的菜無論大小都是自創!只此一家,別無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