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青央問起,江櫻猶豫了片刻,遂如實說道:「我是來跟少爺辭別的。」
「辭別?」青舒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般的問道:「辭什麼別呀?」
然而話剛問完,腦子也反應了過來。
「你是……要出府?」青舒驚道。
青央顯然也明白了江櫻這層意思,臉色幾變之後,卻也沒多說多問什麼,只看着江櫻說道:「少爺在書房——」
「多謝青央姐姐。」江櫻對青央微微一笑道了謝,這才轉身去了書房尋韓呈機。
「青央姐姐,這下可怎麼辦?」青舒有些着急,她不想讓櫻櫻走!
如果昨日不是她嘴快,讓阿櫻聽到了那番話,想必阿櫻根本不會想要離開韓府。
如此一來,這種結果豈不等於是由她間接造成的嗎?
青央明白她的意思,嘆了口氣說道:「你不是也說了嗎?一直瞞着阿櫻才是真的對她不公平,她既有知道實情的權利,便也有自己選擇的權利…」
只是沒想到這丫頭會這麼果決。
或許這樣的人才是活的最輕鬆的一類人,因為時刻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比起那些猶豫不決,拖泥帶水的,青央倒是真的很欣賞江櫻這種做法。
只是不知道少爺,會怎麼想……
不過現在有了表小姐陪伴,或許少爺也沒那麼在意阿櫻的去留了吧?
雖然這個說法顯得少爺過於自私涼薄,但少爺一開始對阿櫻另眼相待的原因,大家都是知道的。
況且,涼薄二字……確是從未離開過少爺。
但青央卻從不曾暗下責怪過這樣的韓呈機,一路看着少爺走到現在。成為現如今這副模樣的她,實在沒有任何辦法覺得少爺哪裏不好。
或許少爺真的是哪裏都不好,但在她眼中,不管是怎樣的少爺,哪裏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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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中,韓呈機正在作畫。
靜謐的空氣中,唯有淡淡的墨香暗自涌動。
「少爺。阿櫻來了……」書房外傳來一聲輕叩。阿祿隔門稟道。
韓呈機手中毛筆一頓,筆尖停滯間,便污了畫中的一脈山澗清流。
韓呈機微一皺眉。遂將筆擱下,道:「讓人進來吧——」
須臾,吱呀的推門聲響起。
韓呈機望着從門外傾瀉而進的金色日光,略有些不適應的眯了眼睛。
他是極不喜歡這樣好的晴天的。
也極不喜歡。這樣燦爛的日光。
下一刻,就見自那耀眼的白光中。顯現出了一個纖細的豆綠色身影,身形在周圍過強的光線的映照下,像是一副被擠壓過的畫像。
隨着她的走近,身形才逐漸完整的呈現在了韓呈機的視線中。
江櫻像往常一樣矮下身子行禮。
韓呈機的目光在她手上的左臂上停留了一刻之後。遂問道:「怎不在家養傷?」
這種和往常無異的口氣,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江櫻嘴角的笑意淡了淡,遂說明了來意。「少爺,奴婢想跟您說一聲兒。日後餵養白宵的差事,您還是另找人來做吧,因家中有些事情,日後奴婢怕是不便來韓府做工了。」
韓呈機心中陡然跳動了一下。
江櫻這個決定,真的令他意外極了。
家中有事這樣的話,顯然只是一個藉口而已。
她這是想走了。
為什麼呢?
因為知道了他將她看做了別人的緣故,還是因為知道了大夫人對她抱有殺心?
或者都有?
可事實證明,他是足以保護她的不是嗎?
韓呈機眸色漸重。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發現,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江櫻會離開問梨苑。
就算是他得知了江櫻已經知道了自己將她看做溫梨的事情,他也從未想過江櫻會就此離開這裏。
他怎麼忘了,她跟青央等人是不同的。
她不是韓府真正意義上的下人,她有權決定自己的去留。
看着面前這張較往常任何時候都要來的平靜的面龐,韓呈機意識到,長久以來,他好像忽略了太多東西。
或許他能不能保護她,對於她而言,這根本不是重點吧。
畢竟這危險的起因,就是因他而起。
既可以選擇逃離這個漩渦,自是不會再選擇留下。
只是他之前的想法太自以為是了。
他一直認為,身邊的人不會離開。
可現在想想,她憑什麼甘願受險也要留在他身邊呢?
她對自己,就算有些許情誼,可也只是主僕間的情分罷了。
這麼微薄的情分,怎足以能讓她留下?
而且,以一個模糊不清的替代品的身份留下。
他忽然明白了。
靜默了良久之後,韓呈機終是道:「先去管事處結清月錢罷,然後我讓人送你回去。」
江櫻躬身道:「謝少爺。」
韓呈機頓了片刻之後,又道:「走之前,去看看白宵吧。」
江櫻應了一聲,便轉了身。
韓呈機望着她的背影,只覺得心中似有什麼情緒要噴礴而發,卻又被一道強大的力量給死死的壓制住。
最終也只是看着那道身影逐漸消失在刺眼的日光中。
早早走了也好。
韓呈機斂起眼中神色,將視線重新放回了畫紙上面。
拿起筆的一瞬間,卻忽然發覺,目光在光亮的陽光下停留了太久,再回歸到昏暗中,竟有些看不真切了。
或許他從一開始,就不該試着站在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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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櫻從管事處結了月錢出來之後,便去了雲霄院。
打開院門,卻沒瞧見白宵的影子。
「白宵——」江櫻試着喊了一聲。
話音剛落,就見一道灰白色的影子飛也似的從假山後奔了過來。
江櫻蹲下身。迎着跑過來的白宵抱了個滿懷。
白宵顯是沒料到江櫻會過來,高興壞了。
江櫻唇邊笑意愈盛,抱着它的脖子好大會兒才鬆手。
白宵看了看她受傷的手臂,嗚咽了兩聲之後,隔着衣料和綁帶舔了舔江櫻的胳膊。
江櫻無聲的笑了笑,拍了拍它的頭說道:「以後我不能照顧你了。再說最後一次,你要好好聽話。不要輕易傷人了。記住了嗎?」
白宵不知是有沒有聽懂,天藍色透明的眼睛裏帶了些疑惑看着江櫻。
「一定要聽話啊……」江櫻的口氣像是在叮囑孩子一樣,不自覺的。眼眶竟是紅了幾分。
忽然發覺,離開韓府最讓她捨不得的,就是白宵了。
這麼久的日子相處下來,她已經習慣將一大半的時間都用在跟白宵相處上面了。
白宵覺察到她變化的情緒。和突然變得哽咽的聲音,也跟着嗚咽了兩聲。拿起前爪放在江櫻的膝蓋下輕輕按了按,像是在問她怎麼了。
江櫻將眼中的淚被逼了回去,笑着揉了揉白宵的臉,道:「我要走了。你以後記得要乖乖的吃飯。」
白宵仍舊是不明所以的歪着腦袋看着她。
雖然它聽不大懂,但就是覺得它的飼養員今日很不對勁呢。
是因為自己咬傷了她嗎?
可它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白宵認錯一樣蹭了江櫻幾下。
江櫻不敢再跟它多做逗留,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就將白宵給一道兒拐跑。
她站起身來,轉身要出了雲霄院。
白宵沒和往常一樣看着她出去。而是若有所覺的追了上來。
「回去曬太陽吧……」江櫻強忍住心酸的感覺,含笑對它說道,「我待會兒就回來了。」
白宵信以為真,這才放心的目送着江櫻離去。
江櫻在將大門合上之前,目光穿過門縫,最後看了一眼還在那裏目送着她的白宵。
怎麼覺得這活像是母子分離一樣讓人難受呢……
江櫻轉身之際,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淚。
來到這個時空這麼久,頭一次難過的掉眼淚,竟然是奉獻給了一隻老虎。
江櫻五味繁雜的轉過了頭,卻被迎面嚇了一跳。
只見青央和青舒還有阿祿,連帶着青妏和青玥,都等在外頭。
「青央姐姐,青舒姐姐……」江櫻一一跟他們打過招呼。
「我們來送送你。」為首的青央含笑說道,不比一旁站着的青舒哭喪着一張臉。
「多謝姐姐們來送我。」江櫻看着面前的五個人,圓圓的臉上掛着平和坦誠的笑容。
撇開韓呈機是不是把她當成替身來看待這個問題不說,就說在問梨苑這麼久,青央和阿祿他們待自己是沒得說的了。
畢竟很多事情,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對於韓呈機她也有感激,為了救她冒險跳水的事情她不好忘,只是日後想讓她像之前那般,信任這位大少爺,卻是不可能的了。
不為什麼,本性使然罷了。
「日後離了韓府,可有什麼打算嗎?」青央問道。
青妏似為了調節氣氛,笑道:「阿櫻可是打算找個郎君嫁了呀?」
「青妏姐姐就別打趣我啦。」江櫻雖是迴避,卻不見尋常女兒家的扭捏神色,繼而說道:「我和奶娘打算在城中開家小飯館謀生,等過些日子,便要開始着手準備了。」
「開飯館啊?這個好!」青玥撫掌道,「那日後我們幾個和青央姐姐,沒事兒還可以去你那坐坐討杯水吃呢——」
青舒聽到這裏也來了點興頭兒,交待道:「等開張了,一定要跟我們知會一聲兒!」
江櫻聽了自是一一應下。
青舒覺得心裏頭舒坦了不少,這樣一來,至少以後還是有機會見面的。
「依照阿櫻的手藝,到時候生意肯定差不了。」見氣氛愉悅,阿祿在一旁也跟着笑了。
青央幾人附和着點頭。
江櫻聽了便笑着道:「借大家吉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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