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起面色果然一變。?
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只是十分複雜。
江櫻望着他說道:「今夜是除夕,本是闔家團圓的日子。晉大哥,這些年來,你也一直很想見太后娘娘一面對嗎?」
晉起站在原處,腳下似被膠住了一般。
坦白講,他是一個很不擅於表達的人,他沒有任何同父母相處的經驗,他更不知該如何去面對如今身份大變的『太后娘娘』。
他也不確定……她願不願意跟他相認。
這一世在他暗下的作用之下,她如今的處境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有他在,殷稚潼的皇位誰也動搖不了,她下半生定能安枕無憂了。
所以,相認或是不相認,於她而言,或許並沒有那麼重要了。
江櫻很不懂得去揣測別人的心思,可偏偏她很擅於感應晉起的想法,她靜靜地看了他片刻,大致明白了他的猶豫的原因,於是出聲勸道:「晉大哥,你沒有做過母親,或許無法理解一位母親的心情。但我想,一位母親的顧慮,永遠是在為自己的孩子考慮的更多一些。所以我想太后娘娘的顧慮,定還是在晉大哥身上,而非是她自己。」
晉起原本複雜的心情,頓時被她撩的凌亂起來……
什麼叫,他沒有做過母親?
這不是廢話嗎。
江櫻一臉鼓勵:「晉大哥,這一步遲早要邁出去的。難道你還想像上一次在升雲寺那樣,默默地走開嗎?」
「升雲寺?」晉起皺眉,壓根兒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江櫻見他表情,不由地怔了一下。
「那日在升雲寺中。你沒認出那位夫人就是太后娘娘啊?」江櫻詫異地看着他。
後來她確定了晉起同太后的關係之後,再回想起那日,還以為晉大哥是強作鎮定,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故才找了藉口匆忙離去呢。
「……」晉起滿臉複雜地看着她。
他從未得見過她的真容,而又在那種遮面的情形之下,試問要讓他如何才能認得出來?
「合着……沒認出來啊?」江櫻的表情也十分複雜。
說好的母子之間。會因為至親的血緣濃厚。而產生心靈感應的呢?
小說里果然都是騙人的。
「那也不要緊。」江櫻咳了一聲,緩解這謎一樣的凌亂局面,乾脆道:「晉大哥。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還是進去吧。」
晉起表示自己就從未聽過有人這樣拿這樣的話來勸解對方的……
可他做事向來喜歡事先將一切都安排妥當。
他生命中最大的一樁意外,便是她的到來。
可他仍然不喜歡不在意料之內的事情。
她是出自一番好意,可他或許還有疑慮。總之,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他轉了身要下樓去。
「晉大哥!」江櫻及時抓住了他一隻手臂。
她有些急了。
「晉大哥。太后娘娘她已經等了你近二十年了——她身體一直不好,恐怕沒有那麼多二十年可等。」
她覺得自己似乎總也說不出什麼好話來……
晉起身形倏地一滯,眼中神色翻覆。
而就在此時,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道門被推開的輕響。
莘兒扶着太后從暖閣中走了出來。
「……」
莘兒得見眼前的情形。腳下驀然一頓。
「這是晉二公子吧?」她似驚又似喜地問道。
太后似有所感一般朝着前方望去。
四周忽然變得寂靜。
……
晉起終於還是決定踏出了這一步。
江櫻和莘兒一同出了暖閣,莘兒守在門前,她則下了樓去。
「笑的這麼高興。說什麼悄悄話了?」
宋春月還在那裏等着她,見她笑盈盈地下了樓來。玩笑着問道。
江櫻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笑問道:「還去不去賞梅了?」
「怎麼不去?」
明月樓的後院東南角,確有着一片梅林,推開連接大堂與後院的一扇小門兒,入目便是白澄澄的一片好景。
沿着梅林一直往西修有一條朱紅色的蜿蜒長廊,大致就是為了冬日賞梅之時避風雪之用。
兩個大人不怕這點兒雪星子,卻不敢讓孩子遭罪,便踏入廊中邊走邊賞看着廊外一株株開的正盛的白梅,有些枝椏長的,甚至還探入了廊中來,江櫻愛憐地伸手碰了碰那被風雪吹打的已呈現出白透明形態的花瓣,笑着說道:「晶瑩剔透的,就跟冰糖片兒似得。」
「你真是瞧什麼都能想到吃的。」宋春月取笑她道,又低頭幫孩子理了理絨布帽,笑着道:「阿蓉瞧瞧你這個做小姨的,可比你還要貪吃呢。」
江櫻毫不為恥地道:「能吃是福。」
「能吃是福也沒見你把自己養胖到哪裏去。」宋春月看了她一眼,見江櫻只是笑,便又隨口問道:「今晚上怎麼沒見雲璃那丫頭?大過節的,怎麼不讓她隨你出來瞧瞧熱鬧。」
「這丫頭懂事着呢,非要留在家裏收拾碗碟,又說家裏的丫鬟回家過年去了,沒人幫着奶娘包餃子。怎麼勸也不肯出門兒。」江櫻笑着說道。
「這姑娘確實勤快,心眼兒也好。」宋春月誇獎了雲璃一句,便又道:「之前聽你說過她以前的遭遇,也是個苦命的人。話說回來,她年紀應當同你差不多吧?你這個做主人家的,是不是該幫她操心操心了?」
她這話題轉的太快,江櫻楞了一下之後才反應過來她所謂的操心操心是什麼意思。
「姑娘家就這麼幾年的大好年紀,這個時候如果不找,往後就再挑到好的了。」宋春月又說道。
江櫻眨了眨眼睛,看向她問道:「……你是不是想給她做媒?」
若不然,平白無故的絕不會說這麼多。
「被你看出來了。」宋春月乾脆地承認了。一臉熱心地道:「我們對門兒的那個崔嬸子,你是知道的,經常幫着我們照看阿蓉,是個和善的人。她家的小兒子今年剛滿十七,是個讀書人,敬平是認識的,說在孔家書院裏讀書呢。資質很不錯。日後必有出息的。」
江櫻聽罷點了點頭。卻又忍不住問道:「可你怎麼忽然想起來給雲璃做媒了?」
談到這裏,宋春月忍不住又笑了兩聲:「可不是我上趕着要給他說媒的……之前你不是常常帶着雲璃上我家去嗎,也不知怎麼被他給瞧見了。是崔嬸子知道了兒子的心思,才找了我來的,想讓我從中說合說合。」
江櫻訝然。
原來這小伙子是暗戀雲璃啊。
「年輕人嘛,這很正常的。再者說了,人家又沒耍流/氓。是真想要明媒正娶你那丫頭的。」
江櫻想了想,道:「你說的倒不錯,可這事兒,還得讓雲璃自個兒做主才行。」
「那什麼時候你帶她去一趟我家。我跟崔嬸子事先說一聲兒,讓倆人先見上一面?」
「她面子薄,直接說恐怕不成。先別提親事不親事的,只先見一見吧。等見罷之後。我再問問她的意思。」
「你倒是會為人考慮。」宋春月笑着道:「也使得,等明個兒一早我就跟崔嬸子說一說。」
江櫻點下頭來。
說完了雲璃,宋春月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來。
「對了,阿安最近可還好吧?」
「好是好多了,但瞧着總也心事重重的。想來是真的掛念上你那程家表妹了。」說到這裏,江櫻複雜地嘆了一口氣,說道:「自從他認了奶娘做乾娘之後,倒是真的日漸地沉穩了。這回一直瞞着我們沒有提起過此事,大約也是顧慮到了奶娘和梁叔的想法,不願他們從中作難。」
「芝芝也差不多是那個心意……大致覺得是配不上阿安,才會一直到走也沒有開口說過任何有關的話。」宋春月也輕輕嘆氣:「單是從兩個人本身來說,倒也挺相配的。」
話罷又道:「可這不是咱們能管得了的了,且隨緣吧。」
兩個都有顧慮的人,縱然勉強在一起了,也不見得會真的開心。
日子那麼長,光靠這份還談不上穩固的感情哪裏夠。
這些彎彎道道的東西太複雜,江櫻聽完宋春月的話也唯有點頭。
她下意識地抬眼朝着二樓的暖閣望去。
晉大哥和太后娘娘的心情,此刻怕才是真的複雜吧。
可到底踏出了這一步,只需將各自心底的話拿出來說開,一切便都不再是問題了。
「可是孔姑娘嗎?」
宋春月掐了一朵梅花逗着阿蓉玩兒,江櫻猶在失神之際,忽地聽得一道算不得陌生的聲音由長廊的一端傳入耳中。
她與宋春月扭頭看了過去。
是謝氏。
今年除夕她的打扮較去年素淨了太多,披着的深藍色錦面披風上的繡紋一絲亮色也找不出來。
就連身後跟着的貼身丫鬟穿的都是深青的襖子。
今年晉國公府一連辦了幾樁喪事,平時還顯不出來,可越是到喜慶的年節與周圍的熱鬧華彩一襯,便越發醒目了。
「晉二夫人。」
待謝氏走得近了些,江櫻微微欠身行禮。
宋春月本沒認出她是誰,但聽江櫻如此招呼,明月樓又是晉家所建,不必想也知道是哪個晉二夫人了。
她忙就抱着阿蓉跟謝氏行禮。
「此處又無外人,何必還如此拘禮。」謝氏笑着道,看了一眼宋春月微微點了點頭,復又望向江櫻說道:「方才聽說孔姑娘和冬珠公主來了,本想去說說話兒的,可幾個孩子纏着要陪着看煙花,一時騰不開身,好說歹說跟她們講還沒有到燃煙火的時候,才肯放了我出來。」
她說話素來喜歡半開着玩笑,十分地平易近人,江櫻與宋春月聽了都忍不住微微地笑了。
江櫻:「冬珠公主跟着應王子去樓上看書去了,小孩子嫌暖閣里悶,便抱着她出來轉轉。」
謝氏笑着點點頭:「俗話說下雪不冷化雪冷,這雪雖然時不時地總也停不住,好在並不算冷,在暖閣里坐得久了,出來吸口氣兒都是清爽的。這裏梅花開的又好,確是個好來處,還是孔姑娘會挑地兒。」
江櫻聽得出她口裏中並算上刻意、卻也十分明顯的熱絡,想到日後到底是要生活在同一個大院兒里,便也笑着回應了幾句。
幾人邊走邊賞着景,倒也沒有太多拘束。
「雪也白,梅也白,落在地上層層疊疊地竟都分不清楚。」謝氏望着廊外一地的雪白,笑着說道。
「是啊。可若按阿櫻的眼光來看,定是一地的細白面摻着冰糖片兒了!」宋春月笑哈哈地道。
江櫻面容一囧,謝氏卻聽得忍俊不禁。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低低的悶哼。
謝氏警覺地回過頭去。
「撲通!」
卻見不遠不近地跟着她們的丫鬟身形一軟,竟直直地倒了下去!
其身後赫然多了一名不知何時出現的蒙面黑衣人!
宋春月嚇得一聲驚叫。
江櫻亦臉色一變,望着大步朝着她們走來的黑衣人,一面後退着一面瞪大了眼睛問道:「你是誰!」
「來人!有刺客!」謝氏朝着前堂的方向大聲喊道。
可此處到底是明月樓而不是晉國公府,今夜又是除夕,並無人會注意到後院是什麼情形。
誰又能想到近來因新皇登基而被晉家肅清的格外安穩的京城,會發生有人夜潛明月樓的事端!
「轟!」
煙火在空中爆破的聲音忽然響起,四下陡然被映照的瞬間亮如白晝。
黑衣人眼中勢在必得的神色清晰地落在了江櫻幾人的眼裏。
「快來人!」謝氏幾乎是失態地喊道。
江櫻察覺到一種從所未有的危險在朝着自己逼近。
不知道為什麼,她直覺這名突然出現的黑衣人絕對是衝着她來的!
心臟一陣劇烈的跳動,她面色蒼白地一面往後退,一面朝二樓的暖閣處失措地喊道:「……晉大哥!」
此處距暖閣雖有一定的距離,但晉大哥是習武之人,聽力那麼好,肯定能聽到的!
可四周煙火的轟鳴聲,和百姓們雀躍的歡呼聲,似乎瞬間將她的聲音淹沒了乾淨。
她豁然轉過身去,只見身後竟也多了三名同樣裝扮的黑衣人!
退無可退!
「阿蓉!」宋春月一聲驚惶的尖叫,緊隨着便是阿蓉的嚎哭聲。
江櫻忙地向她的方向望去,眼前卻忽然一黑。
絢爛的煙火仍在夜空中一朵接着一朵的綻開,涅滅後隨着雪花一同飄落,落在屋檐瓦片上,像是逐漸失去光彩的夜星。
「江姑娘,跟我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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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真是對不住大家,本是計劃好上月底完本的,可竟然拖到了二月初,但也就這兩天的事兒了。之所以有這種情況的發生,是因為年關時節是相親的大潮,小非的爸媽也不甘落於人後,於是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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