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大哥,你信人死後靈魂離體嗎?或者說……你信人會有靈魂嗎?」
晉起思襯了片刻之後,點了頭。
他原本是不信這些子虛烏有的玄學之說的,可到底是親身經歷過常人無法想像的事情,由不得他不信。
江櫻看着晉起說道:「若晉大哥是死後靈魂未滅,輾轉重新回到了從前,並陰差陽錯的保留了前世的記憶的話……那我則是死後靈魂意外穿破了時空的界限,落在了一個毫不相識的陌生人身上……」
晉起聞言眼中再難掩驚異之色。
若非是他也經歷過不可思議之事,他是斷然不會相信世上會有如此神奇詭秘之事的——
正如她方才所言,此事的確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難怪她在聽到自己的事情之後,絲毫未被嚇到。
難怪從初識開始,便覺得她與普通的女子有着極大的不同。
「這件事情我一直未敢對任何人說起,包括奶娘在內……」江櫻低聲說着,似乎有些慚愧:「若非晉大哥你主動與我說起,我怕是這輩子也沒勇氣將這個秘密說出來。」
「說與不說又有什麼分別,你現如今不也是以一個普通人的模樣,好好地呆在我面前嗎。」不過是方才片刻的驚異,此時晉起的神態已然恢復了平靜。
望着耷拉着腦袋的江櫻,晉起覺得有些好笑。
方才她勸慰起他來,說的不是條條是道嗎,怎麼到了自己這兒,便這麼不自信了?
但是,害怕被人當成怪物來看待,從而小心翼翼守住秘密的心態,他是再清楚不過的。
更何況接受一個全新的身份,適應截然不同的生活習慣,她所要做的怕是比自己要艱難多了。
從來都不知道這具小小的身體裏,竟然裝着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靈魂。
原來他還是太小瞧她了啊。
江櫻聞言抬起頭來。看着一臉泰然自若的晉起,忽然就放鬆了許多。
「從今日起,你我便是這世間唯一知曉彼此最大秘密的人了。」晉起似笑非笑地說道。
江櫻稍稍一怔過後,忙不迭地點頭。
點頭過後。忽然又咧嘴傻笑了兩聲,一雙彎起的黑眸閃閃發亮。
看着這樣一雙眼睛,晉起忽然意識到,上蒼待自己實在不薄——甚至稱得上厚愛。
一直壓在心口處的秘密終於能鼓起了勇氣與人傾訴,並未遭到料想中的半分懷疑與排斥。且還意外獲知了對方與自己是同一類人,而更為巧合的是,這個人剛好就是自己想要留在身邊一輩子的人。
原來他也是可以將自己最真實的一面毫無遮掩的呈現在最重要的人面前的,原來他還沒有失去與所愛之人坦誠相待的資格。
晉起此時甚至是感激的。
這世間應當再沒有什麼會比這種感覺來的更加令人欣喜了。
「晉大哥。」
「嗯?」
「你說我們這種罕見的『偏差』竟能撞到一起,算不算是……算不算是不謀而合,不對,惺惺相惜?力度也不對……那個詞叫什麼來着?」
「天造地設?」
「啊……對!」
……
「嘭!」
明月樓外,最後一團焰火拼盡了全力般在夜空中傲然綻放,一瞬間照亮了整片夜空,無聲曼妙地展開成一副五彩斑斕的畫卷。曇花一現的驚艷過後,化為一粒粒晶亮的金砂驀地散向遠方,似與夜幕中的繁星融為了一體。
「二公子還沒過來嗎?」
明月樓奉雪閣中,謝氏握着手中溫熱的杯盞,向一側的丫鬟問道。
江櫻輕聲答了個「是」。
「可是在外面遇到什麼事情絆住腳了?這孩子向來是有分寸的——」謝氏看向坐在對面的冬烈與冬珠,笑着問道:「王子與公主不是和然之一同出府的嗎?」
謝佳柔也看向二人。
確切地來說,是在不着痕跡地打量着冬珠。
冬珠生的要比中原女子高大些,加上體態微胖,乍然看起來有些魁梧,但因膚色奇白。一雙大大的藍眼睛忽閃忽閃的十分可愛,故又不會使其看起來彪悍粗獷。
這位公主打從被幾名隨從送進來便沒給過好臉色,活脫脫一副出門踩了臭狗屎的模樣,此際聽得謝氏問起晉起。當即跟被人踩了尾巴的貓兒一樣,不耐煩地說道:「本公主又不是他的跟屁蟲,怎麼知道他在哪裏!他自己愛多管閒事又干我何事!」
是還在氣憤晉起方才在大街上二話不說,也不弄明情況,便趕她走的事情。
可謝氏等人不明情況,陡然聽她發這麼大的火。皆是怔住了。
「冬珠,休得無禮——」冬烈皺眉呵斥道。
冬珠撅着嘴將頭扭至一側。
「這是怎麼了……」謝氏臉上強掛着笑意,看着冬珠語含安撫地說道:「有什麼不痛快的只管說出來,伯母給你做主——」
冬珠卻不吃這一套,涼涼地說道:「勞夫人掛心了,我沒什麼不痛快的,就是有些乏了,表哥既然還沒回來,我便不等了,先一步回去歇着了。」
冬烈面具下的臉上帶了些笑。
這丫頭暴躁是暴躁了些,但好在還是分得清誰是自己人,誰是外人的。
而謝氏卻好似全然聽不出冬珠話里的疏遠之意似得,遂也道:「時辰確實也不早了,既如此,公主不如隨我一同回府吧。」
「不必了。」冬珠站起身來,連個偽裝的笑臉兒也不肯給,丟下一句:「夫人是乘轎子來的,咱們不走一個道兒。」
話罷便自轉了身離去,手腕上赤金手環沿邊穿着的小銀鈴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叮』聲響。
冬烈隨之起身,衝着謝氏微一頷首,權當是行禮了。
謝氏自知若再多阻攔便顯得跌身份了,故只坐在原處含笑交待了兩句路上注意安全云云。
見二人一前一後帶着侍從離開了奉雪閣,謝氏臉上的笑意終是淡了些。
謝佳柔看了她一眼,垂眸不語。
「咱們也回去吧——」謝氏從不是情緒化的人,再加上這一星半點兒的事實在不足以擾其心神,不過片刻間。神色已恢復如常,被丫鬟扶着起了身的間隙對謝佳柔說道。
「是。」謝佳柔應下,動作優雅的起身,上前攙扶住謝氏一條手臂。
……
巧的是。當謝氏帶着謝佳柔前腳剛乘了轎離去,後腳晉起便和江櫻莊氏等人出了明月樓。
「二公子——」宋元駒走了過來,先是對着一眾人拱手行了禮,而後再又低聲對晉起說了幾句話。
晉起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宋元駒退後一步,站在晉起後側。
「晉公子若有事就先回去吧。我得再帶着江丫頭四處逛逛——」孔弗笑着說道:「在裏頭一看書就忘了時辰了,這齣來一趟可還什麼都沒看呢。」
梁平也道:「辦正事要緊。」
就連莊氏也跟着說道:「既然有事便快些回去吧……」
晉起:「……」
不過就是宋元駒同他低聲稟報了一件小事而已,怎麼大家都斷定了他有急事要辦?
他的表情難道就這麼着急嗎——
江櫻下意識地看向晉起。
她也感受到了來自大家深深的惡意。
顯然,晉起究竟有沒有急事要辦並不是重點,畢竟這只是借題發揮罷了,大家真正的目的已經表現的十分明顯,那就是……想『趕』晉大哥走。
對此,江櫻有些費解。
晉起並不打算在這種小事上跟莊氏等人對着幹,畢竟日後他要娶江櫻,首先還得過這幾個人的關。故縱然不去刻意搞好關係,然而開罪卻也是萬萬不能的,在這種無謂的細節上,退一步就是了。
懷着長遠考慮的少年態度不錯的辭了別。
江櫻目送着他的背影和一干隨從消失在人潮匆匆的城道街上。
「過來——」莊氏抓住江櫻一隻胳膊,低聲道。
江櫻一臉茫然的被莊氏扯着走遠了些。
孔弗與狄叔石青,還有梁平站在明月樓前等着。
「幹什麼呢這是?」宋春風不明狀況地問道。
梁平一臉認真地講道:「八成是說悄悄話呢——」
宋春風嘴角一抽。
逗他呢?
避開他們避開的如此明顯,難道他還看不出是在說悄悄話嗎?
他好奇的是好端端地說什麼悄悄話啊,什麼話不能回家關上門再說個痛快,非得在這個時候說——女人總是這麼令人費解。
他只是心底疑惑,而梁文青作為一位行動力極強。臉皮奇厚的姑娘,已經跟了過去打算一探究竟。
然而當一點兒也沒拿自己當外人的梁姑娘來到跟前的時候,莊氏與江櫻已經結束了這場談話。
「說什麼呢?還躲着我……」梁文青一臉不滿地跟在江櫻身旁追問道。
「哈哈,沒什麼沒什麼。」江櫻搖着頭。
梁文青看了一眼她的表情。頓時驚道:「你為什麼高興成這個樣子?」
這貨樂的五官簡直都要飛出去了!
江櫻輕咳一聲,拼了命的壓制住臉上的喜色,順帶着轉開了話題道:「待會兒就能回去吃扁食了啊……」
梁文青只當她是因為想着待會兒吃東西才樂呵成這樣,拿眼神鄙夷了片刻過後,卻是翻了個信心十足的白眼兒說道:「你瞧着吧,今年的銅板一準兒還是我的——」
去年便是被她吃着了。
除夕夜子時鳴鞭炮吃素扁食。是風國百年來的老習俗了,多數還會在扁食里包上一枚洗的乾乾淨淨的銅板,吃着了包有銅板的扁食的人,意味着會在接下來的一年裏擁有好運氣,不管靈驗不靈驗,意在討個喜頭兒。
「今年包了三個銅板進去呢。」江櫻笑着說道。
這是莊氏的主意,說是多包幾個沾到喜氣的機會才能更多,完全不理會梁平那番包的多了會將喜氣散掉的言論。梁平很擔心再這樣下去,待到來年,莊氏會將每個扁食里都塞上銅板,湊足一頓銅板扁食。
「那我准也能全部吃着!」梁文青絲毫不打算給別人留活路。
「好好好……」江櫻心情此刻大好,滿面笑容的遷就着梁文青。
然而梁文青卻又忽然變了主意,轉頭瞧了瞧江櫻,低聲說道:「還是分你一個吧,我瞧方才晉起待你似乎跟之前大不一樣了,莫不是開竅了?若我分些好運氣給你,你再加把勁兒的話,說不準就能大功告成了也不一定……」
江櫻聞言不由一怔。
晉大哥表面的態度竟也轉換的這麼明顯了嗎,就連文青也瞧出貓膩來了?
但一轉臉看到梁文青為自己加油打氣的模樣,心底卻倏然暖的發澀。
雖然分些好運氣給她這種傻話也只有梁文青說的出來,但這代表的卻是無比深厚的友誼!
什麼是好閨蜜?
這就是啊!
江櫻撈過梁文青的一隻胳膊,感動的不成樣子。
俗話說得好,做人要以誠相待,做閨蜜更要懂得分享,雖然就眼下晉大哥與晉家的狀況來看,她與晉大哥眼下的情況暫時不宜聲張,但既然奶娘與梁叔及先生都大概知道了,那再刻意瞞着梁文青便有些不仗義了。
雖說這姑娘不是個擅自保守秘密的人,但多交待兩句,再危言聳聽擴大其中利害,想必她也不會貿然泄漏出去的。
江櫻這廂已然說服了自己要做一個合格的好閨蜜,正待開口之際,卻聽梁文青瞪圓了眼睛警告她,「但我跟你說啊,你也不許動作太快,我跟春風都還沒進展到這個地步呢!你若敢先我一步功成身就的話,咱倆就算完了!」
江櫻身形一僵,登時傻眼了。
「能答應我嗎?」好面子的梁姑娘顯然很執着於這個問題,生怕江櫻丟下她一人繼續單身漢的生涯。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木已成舟。
江櫻內心生出一絲不忍,但因心底發虛,並不敢直面回答,只有道:「我會助你一臂之力的。」
「一樣一樣,我也會盡力幫襯你的……」梁文青擠眉弄眼了一陣兒,親密地挎緊了江櫻的手臂。
江櫻訕訕地乾笑着。
「對了,你方才想跟我說什麼來着?」梁文青問。
江櫻連忙搖頭否認:「沒,沒什麼……」
唯有默默轉開頭去,暗嘆一聲造化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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