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萼,字子實,號見山,饒州府安仁縣人,歷任丹徒、武康、成安等縣知縣、南京刑部福建司主事、翰林院學士、詹事府兼學士、禮部侍郎、禮部尚書、吏部尚書、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學士等職,升遷之快,史不多見,所經各任都能端正風俗,抑制豪強,政績頗著。告老還鄉,不久病死私第,朝廷追賜太傅,諡「文襄」,譽「均平賦役,屢忤官吏」,著有《歷代地理指掌》、《明輿地指掌圖》、《桂文襄公奏議》等。
桂萼,授丹徒知縣,史稱其人性剛使氣,屢忤上官,後調知浙江青田,不赴。用薦起知武康,復忤上官下吏,還遭到御史白簡彈劾。桂萼不但屢忤上官,他和一般的胥吏書手的關係也不協調,這種情況在封建社會中實屬少見。桂萼在縣任職,非常了解縉紳勢家及豪強地主,欺隱土地逃避賦役的情況,深知賦役不均給朝廷的統治帶來的不穩定因素,他積極致力於均平賦役的工作。
然而官豪勢家總是通過合法或非法的手段,把賦役轉嫁到貧苦農民身上,官豪勢家不但通過詭寄、飛灑等諸種手法欺隱土地,又獨佔肥沃的土地,卻只按低稅率交納很少的田租,不願為農民「分糧」和「為里甲均苦」。只要有志於清理賦役積弊改變不公正狀況的州縣正官着手於丈量土地或均平賦役,「勢家即上下夤緣,多方排阻」,使之不能有所作為。桂萼歷次任上,都致力於均平賦役,任成安知縣,排除多方阻難,終於完成了清丈土地的工作,成安「原額官民地二千三百八十六頃五十九畝九分」,清丈之後,「均量為大地二千七百八十一頃四分五厘」。
丈地之後,桂萼「計畝征糧,民不稱累」,糾正了當地社民享無稅之田、屯民供無田之稅的不合理現象,桂萼看不慣官場中的貪污腐化,痛恨勢家豪強和地方官吏上下勾結、在征賦派役中營私舞弊的各種醜行,這就是桂萼屢忤上官下吏的社會原因。
武宗政荒,大臣苟於利祿,士風日下,吏治黑暗,北方劉六、劉七和四川爆發的農民起義震撼了明朝的統治,武宗無子,因之引起了嚴重的統治危機。桂萼滿懷經世濟國之志,銳意革弊,而每被抑挫,對正德以來的腐敗政治十分憤激不平。桂萼由成安知縣遷南京刑部主事,身在閒曹,卻非常關心國事和政局的變化,當他通過乃兄翰林修撰桂華獲知朝中關於大禮議的鬥爭,即贊成張璁的主張。不久,張璁被楊廷和黨排擠到南京,桂萼與張璁在仕途上都多次受到挫折,對政治現狀非常不滿,兩人在南京日相討論,研究對楊廷和集團的鬥爭策略。
桂萼上疏請正大禮,疏中強調指出,宋人范純仁已把預養為嗣的英宗和入繼之主作了區別,而當今皇帝入繼帝位分明是入繼之主,為什麼要遵從為預養的宋英宗,而制訂的濮議之禮呢,桂萼還指出楊廷和所議「滅武宗十有六年之統,泯遺詔禪受之旨,而奪興獻帝不可奪之嫡宗,且使興國太后處慈壽皇太后之間,禮莫之盡」,世宗採納了桂萼的意見,決心重議大禮。
桂萼等人上疏激烈地批評楊廷和的議禮方案,世宗又不斷降敕詰責楊廷和,朝官中越來越多的人不再附從,楊廷和自知難以維持,於是辭職。楊廷和既去,贊成張璁、桂萼觀點的人漸次增多,世宗決定召張、桂入京。內閣蔣冕、毛紀為了阻擋張、桂來京,採取以退為進的策略,主動提出在興王尊號上略作讓步,稱世宗父母為「本生皇考恭穆獻皇帝」和「本生聖母章聖皇太后」,但仍考孝宗母昭聖,並請下敕諭停召張璁和桂萼。桂萼、張璁在鳳陽途中接到詔書,桂萼復上疏指出,問題的關鍵不在於皇不皇,惟在於考不考,請在尊號中去「本生」兩字,名正言順地追尊自己的父母。既至京師,桂萼又與張璁聯名上疏,極論兩考之非,指出兩考是一種欺騙,實際上是剝奪皇帝尊奉父母的神聖權利。
桂萼、張璁初到京師,楊廷和黨的勢力尚盛,二人頗為孤立。刑部尚書趙鑒與給事中張翀等勾結,陰謀撲殺桂萼和張璁。世宗通過廠衛偵知其事,立即任命桂萼、張璁為翰林學士,兩人又受到武定侯郭勛的保護。由於禮部侍郎何孟春、翰林修撰楊慎等人的煽動和要挾,發生了群臣在左順門哭諫爭禮的事件,世宗杖責諸臣,同時罷免了毛紀、汪俊、何孟春等人的職務。世宗旋即任命贊議大禮的席書為禮部尚書,會同桂萼等齊集廷臣,議定興王尊號,下詔改稱孝宗為皇伯考,昭聖皇太后為皇伯母,追尊興王為皇考恭穆獻皇帝,母為聖母章聖皇太后。由於桂萼和張璁密切配合,奮力抗爭,他們的議禮主張得以實現,桂萼等終於通過議禮擊敗楊廷和集團,在朝廷中確定了自己的政治地位。
由於內閣首輔費宏的裁抑,桂萼和張璁雖列名翰林,卻不獲參與經筵,不參與獻皇帝實錄的修纂,不參與教習庶吉士等。費宏去職後,情況才有改變,桂萼升任禮部右侍郎,楊廷和餘黨借李福達案傾陷贊議大禮的武定侯郭勛,而欲牽連加罪於桂萼諸臣。世宗痛惡舊黨借事羅織,盡換三法司諸官,以桂萼署刑部,張璁署都察院,方獻夫署大理寺,重審李福達案。會搜查御史馬錄私書,內閣賈詠及都御史張仲賢、工部侍郎閔楷、御史張英、大理寺寺丞汪淵等密謀陷害大禮諸臣的私書被發現,賈詠引罪致仕,其他人則紛紛下獄候審。
桂萼密承世宗風旨,認真審理此案,獄詞頗詳,該案最積極的策劃者巡按山西監察御史馬錄承認犯了故入人罪,於是舊黨利用李福達一案傾陷大禮諸臣的陰謀暴露無遺。桂萼等對該案進行判決,大略言李福達非白蓮教,馬錄仇恨郭勛,構成冤獄,又列出了原來審理此案及與該案有關諸臣的罪過,世宗悉從桂萼所言,將該案編成《欽明大獄錄》頒示天下。李福達獲得釋放,馬錄等論戍,其因此案逮系廷杖、戍邊、削籍諸臣凡四十餘人,桂萼等以平反有功,受到嘉獎。舊黨猶借拾遺之例攻擊桂萼,桂萼疏請斥逐楊廷和在言路的私黨,實行科道互糾,世宗下令速舉,於是京察和互糾罷黜科道十三人,舊黨經過兩次重大打擊,一蹶不振,桂萼、張璁的政治地位日益鞏固,贊議大禮的方獻夫、霍韜、胡世寧、李承勛等漸居要職,朝局人事煥然一新。
桂萼執政後,發舒多年以來的政治抱負,革除現實社會中的不合理現象,積極主張均平賦役和清丈土地。桂萼久任地方,熟知下情,他悉心研究基層政權下的賦役之法,看到了業已推行的均徭法和十段冊法的局限性。均徭法中的戶等劃分標準很不一致,戶等一樣,而實際丁產可能相去甚遠;戶等一樣就要承擔同等的差役,均徭法行之不久,它的弊病就暴露出來了。再說十段冊法,實施其法必須對各戶丁糧作徹底清理,在此基礎上均分十段,乃能奏效。然而此地十段和彼地十段的丁產仍很難一致,徭役的負擔仍不均平。
桂萼根據自己的經驗,向朝廷提出了最新的賦役改革意見,桂萼進呈《任民考》疏,提出取消照黃冊派定年份輪役的老辦法,改以一省之丁糧供一省之役。時戶部尚書梁材根據桂萼的建議,規定了新的賦役征法:「合將十甲丁糧總於一里,各里丁糧總於一州一縣,各州縣丁糧總於一府,各府丁糧總於一布政司。而布政司通將一省丁糧均派一省徭役,內量除優免之數,每糧一石編銀若干,每丁審銀若干,斟酌繁簡,通融科派,造定冊籍,行令各府州縣,永為遵行。」據桂萼的意見頒佈的賦役征法奠定了「一條鞭法」的基本原則,在改革方面承續了賦和役合併以及化繁為簡的趨勢,把各種役目並為一項,按丁糧一次編定,俱於秋糧徵收。桂萼的主張比同時代的十段冊等改革完善得多徹底得多,他的改革方略是明代各類賦役改革的總結。
同桂萼相先後,許多地方行政官員都推行了賦役的改革措施,萬鏜提出賦役的均平應「在縣不止以里論,而當均於一縣。在州不止以縣論,而當均於一州。在府而所均當益廣矣」,萬鏜所論,限於一府,而桂萼提出了在一布政司範圍內通融科派,均平負擔。不難看出,桂萼創立了一條鞭的賦役徵收法則,又以內閣大臣的身份在朝廷中倡導實行,他比同代改革者高出一頭,較之於頑固守舊反對賦役改革的前內閣首輔楊廷和,不啻霄壤之別。
桂萼還積極會同張璁,在嘉靖前期進行政治改革,肅清言路,加強都察院的監察職能,清理翰林院積弊,改變正德以來內閣控制翰林院,以及內閣同六部結黨營私的現象。桂萼還用世宗所賜銀章密疏奏事,請「除百數十年弊習,罷還鎮守」,襄助張璁請撤除鎮守內臣之舉。
桂萼等大禮諸臣以議禮為手段取得政治權力,在論資排輩和等級觀念極強的封建士大夫中,被認為逢君干進。許多重要人物贊成其議禮主張,但在政治上卻同桂萼等人保持距離,如胡世寧、王守仁等。桂萼等在朝中仍顯勢孤力單。此外,守舊派政治勢力雖經打擊,仍尋找機會向桂萼等實施反撲,甚至達到不擇手段的程度。如羽林指揮劉永昌越位妄奏,硬說都督桂勇與桂萼同族,表面上請削桂勇兵權,實則動搖桂萼的地位。舊黨甚至利用星變為言,阻遏改革。
桂萼和張璁在議大禮中密切合作,取得了對楊廷和集團鬥爭的勝利,其後又銳意革弊,取得了顯著的政績。入閣後,桂萼與張璁逐漸失和,遭到夏言勢力的攻擊,而使大禮諸臣蒙受損失。在大禮諸臣中,有不少王學的弟子,如方獻夫、黃綰等,桂萼和張璁反對程頤的濮議,桂萼等執政後,推舉姚謨巡撫兩廣,但處置失當,兩廣愈發動盪,出於無奈,桂萼勉強同意王守仁任總督兩廣兼巡撫。王守仁對兩廣土酋實現有效的控制,為明朝建立鞏固的邊疆和屏障,防止安南莫登庸的向北擴張,王守仁平定了思州、田州盧蘇、王受的叛亂。
為防止歸順的土酋復起叛亂,桂萼要求王守仁久任兩廣,責以撫處三年。在兩廣形勢已經穩定的情況下,王守仁多次哀求回鄉治病的文書都被留中不報。會王守仁疾作,不得已舉鄖陽巡撫林富自代,不俟命下而徑歸。王守仁死後,桂萼攻擊王守仁並請申禁其學,方獻夫、霍韜又各上疏替王守仁辯解,大禮諸臣意見各不相同,楊一清、陸粲乘隙攻擊,桂萼和張璁一度被解職,遭受重大挫折,後被召回入閣,引疾乞歸,卒於家,贈太傅,諡文襄。桂萼著有《歷代地理指掌》、《明輿地指掌圖》、《桂文襄公奏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