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把這東西給我?」
陳重身體僵硬,右手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姿勢攏在身前抱住罈子,一動都不敢動。
罈子很圓潤,只有成人的腦袋大小,從外觀上看只是一個普通的小酒罈。
但摸起來卻能明顯感覺的不對勁。
漆黑的陶壁材質堅硬,帶着幾分陰寒之氣,仿佛剛從冰窖中取出的一樣。重量很輕,似乎裏面沒有裝任何東西。
壇口處包裹着一塊褐色的皮革,由繩子繞圈系勞繫緊,皮革上方還有泥土覆蓋在了上面。
但是每一樣東西都讓他眼皮狂跳。
泥土十分髒舊發臭,散發出一股濃郁的屍臭味,仿佛有一具屍體腐爛後混進了泥土中。皮革也不是普通動物的皮膚,而是一張人皮,摸起來十分陰冷。繩子更是那種老舊的麻繩,還有血跡斑斑的痕跡,仿佛勒死過人。
詭異的酒罈子,加上之前的推論。
等於現在他在把一隻鬼抱在了懷中。
沒有直接扔掉罈子轉身逃跑,已經是他的心理素質超過大部分普通人了。
周梅很認真地解釋道:「原本我打算跟着你一起行動,但乾爹說這種選擇必死無疑,會被那具源頭女屍盯上。所以我決定讓乾爹暫時跟着你,關鍵時候給你一點幫助。乾爹他也同意了。」
「而我,則會留下來救人,儘量拖延時間,等你成為馭鬼者趕回來救我們。」
這個決定十分艱難,不僅要面對無數鬼奴、最可怕的源頭女屍,還要相信陳重的人品。但乾爹從未騙過人,所以她猶豫不決,左右搖擺,衡量之下不敢下定決心跟上去。
留下,或許能等來活命的希望,即使自己都認為希望不大。
「」
陳重猶豫不決,自然不肯讓一隻未知的鬼跟在身邊,但看見周梅一臉固執的樣子,便意識到如果拒絕,對方一時半會兒不會讓他走。
現在的時間是凌晨五點四十五分,沒剩下多久就要到凌晨六點鐘了。繼續拉扯不清,他也不用再救人了。
「大不了偷偷把罈子扔掉!」
一念至此,決定將其留下。陳重果斷的捨棄了自己的勘察箱,抱着詭異的罈子轉身離開。
「陳重,如果想要尋求乾爹的幫助,對着罈子磕三個響頭,他會回應你的。」
黑暗身後傳來周梅匆忙的聲音。
陳重目光閃爍,沒有給出回應,因為他根本就不打算跟罈子裏的鬼交流溝通。
鬼話連篇,誰也說不準會踩到什麼坑。
沒一會兒。
他走出了倖存者隊伍燈光的照亮範圍,腳步隨便沿着一個方向,繼續沒入黑暗深處。
隨着他一路前進,人影涌動的腳步聲越來越來清晰,越來越頻繁。
在微弱燈光照亮下,他看見了一些男女。
只是眼下,他們都已經變成了屍體。
其中有穿着一身刑警服飾的警員,也有手裏抓着一台相機的戶外主播。
這些被殺死的人變成了服務於厲鬼的鬼奴,鬼奴目光空洞,表情麻木,宛如操線木偶一樣四處走動被什麼東西操控着,正對倖存者隊伍形成一層包圍圈。
而由鬼奴走過的地方,裂開的地方也更多,底部滲出的黑暗如同漆黑濃霧一樣,在迅猛的吞沒一切光線。
「情況真是越來越糟糕了。」
陳重腳步繞過一個鬼奴,在眾多鬼奴的無視下,無比輕鬆地突破包圍圈。
目光閃爍中,他左看右看,在不斷觀察地板上的裂縫,想要尋找一個合適的裂口,將懷裏的罈子丟進去,讓它徹底的在現實消失。
如果周梅在這裏,知道這個想法一定會十分後悔把自己的罈子交給陳重保管。
因為這個罈子真的寄存着一個擁有交流溝通能力的「人」,生死關頭隨便給出的一個指點,都能逆轉死局,幫人存活下來。
可是陳重看起來執意要這麼做。
但這個時候,空無一物的罈子裏有雜音傳了出來,一個略顯老態、若有若無的聲音浮現,似乎隔着很遠距離在說話:「後生,別丟掉我,我能幫你。」
「什麼聲音?」
陳重臉上愣了一下,左看右看,但動作沒有停下,舉起罈子繼續對準底下的漆黑裂縫。
罈子裏的「人」似乎着急了,老態的聲音再次從罈子傳了出來,十分響亮道:「千萬別丟,只有我能幫你改變未來。只要你」
話音一落,罈子掉在了半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着地面裂縫掉落。
陳重仿佛沒有聽到聲音一樣,默默注視着罈子墜落進漆黑的縫隙。
不用兩秒,這鬼東西就要徹底消失了。
驀地。
罈子裏傳出老人的尖叫聲,很着急:「我知道鑰匙能打開的那道門位置,留下我,我帶你去。」
砰!
就在這個時候,差點墜入裂縫的罈子被人狠狠踢了一腳,立刻朝着旁邊飛出去,摔在地面上不斷滾動。
陳重抹了一把汗,心底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還感覺右腳在隱隱作痛。
這死罈子雖然喜歡裝模作樣,還透露着一種邪性和詭異,但看樣子確實是知道一些隱秘的東西,興許真的可以向他透露未來的信息。
這是一個機會。
如今距離六點鐘只有十五分鐘,無論他是去尋找鑰匙能打開的門,還是去二樓找回木樁,都不可能讓他完成從普通人到馭鬼者的蛻變。
未來還是那樣,還是不會改變。
鑰匙和木樁,或許其中一個線索是破局的關鍵,又或許兩個線索都不是,沒人能確定。
所以慢慢試錯是不切實際的,那最後的一線希望只能落在這個擁有預知未來的神秘罈子上。
但這罈子很不乖,還很聰明,從它把周梅騙的團團轉就能看得出來,這東西具備很高的智慧。
留下它,在將來未必是一件好事,但現在為了節省時間,必須留在手上試用一下。
至於磕頭什麼的,他做不了一點。
所以,只能嚇唬一下了。
若是罈子不聽話,一味裝死,他會任由這東西墜落進去消失,並沒有在開玩笑。
但好在,罈子裏的鬼慫了。
他朝着罈子滾走的方向追了過去,沒一會兒就將其撿了回來。
罈子裏的老人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說道:「後生,你對待我實在太沒有誠意了。但我願意信守承諾,繼續幫助你。事成之後,你只要把我送回那個女娃娃手上。」
陳重搖了搖頭道:「先帶我找到那扇門,也許我會考慮一下。」
看樣子,罈子裏的鬼被人關押的很好。如果僅僅只有交流溝通,厲鬼還無法脫離罈子的束縛,影響到外面的他。
試探出這個情報後,罈子對他的威脅程度直接暴降了幾個點。
「那不行,如果我說出來了,你又把我扔掉怎麼辦?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老人,完全沒辦法對你怎麼樣。」老人很不甘,用有些詭異的聲音做出了回應。
陳重冷冷說道:「不說,你對我就沒價值了,鬼蜮深處將是你的埋葬之地。」
周圍安靜了一會兒,一時之間沒有回應。
最後,罈子裏的老人無奈妥協道:「現在的年輕人太沒有禮貌了,我又不會騙你們這些後生,用不着這麼防備我一個被關起來的老人,我又不是什麼殺人的厲鬼。」
陳重沒有拆穿老人的偽裝,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語氣有些壓抑地說道:「好,如果要我相信你,那就證明你說的都是真的。我要救人離開這裏,告訴我方法。」
「唉」罈子的老人發出一聲輕嘆,似乎飽含着數不清回憶與無盡失落,「能走出鬼蜮的只有另一個鬼蜮,你知道人駕馭鬼意味着什麼嗎?那是一條不歸路,結局註定了是輸。那個叫周梅的女娃娃在我的指點下,駕馭厲鬼成為了馭鬼者,每天都承受着痛苦。如今,你也想成為不人不鬼的存在嗎?」
「後生,你比其他人有優勢,身上有一層靈異保護,只要繼續等下去,很可能等來希望。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站在了人生的交叉路口,還有改變選擇的機會,這樣你的人生會截然不同。」
「而且駕馭厲鬼很危險,九死一生。為了救人讓自己變得不人不鬼,又何必呢。」
「囉嗦!」
陳重又看了一下時間,臉色變得陰沉起來:「方法,我要方法。」
他表情冷酷,抱着罈子一路回到了之前站立的位置,雙手捧着罈子送出去,重新放在了裂縫上空。
只要一鬆手,罈子就會立刻墜落。
罈子老人怪叫一聲,毫不猶豫說道:「既然你執意如此去三樓吧,那扇門在三樓盡頭,房間裏存放着房屋主人在民國時期關押的厲鬼。」
得到關鍵情報,陳重沒有一點遲疑,立刻收好罈子朝着樓梯口趕去。
一群鬼奴已經去包圍倖存者隊伍了,源頭女屍也不知遊蕩去到了哪裏。整個民國老宅就這麼大點地方,沒用兩分鐘時間,他便爬上了三樓。
但三樓牆壁開裂比一樓、二樓更加嚴重,樓頂有一塊塌陷了,缺口處卻看不見星空與月光,只有一片漆黑。
走廊地板上也是佈滿了蛛網一樣的紋路,同樣出現了坍塌,露出巨大的裂口。透過裂口朝底下看去,那裏不是二樓的走廊,而是一團漆黑深邃的通道,仿佛連接着深淵地獄。
陳重抱着罈子一路前行,在微弱燈光照亮下,小心謹慎地避開了坍塌的地方。
來到走廊盡頭,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帶着銅鎖的木門。
「告訴我,裏面有沒有危險?」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把老舊的鑰匙,矗立在門口突然低頭問了一句。
只是站在門口,一股陰冷的氣息就已經撲面而來,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相對於黃金容器關押厲鬼,民國時期的馭鬼者更喜歡用靈異限制靈異。數十年的時間,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出現意外,讓關押的厲鬼跑出來。
時隔至今打開門會有一定風險。但此時罈子靜悄悄一片,顯然是在裝死,沒有給出任何回答。
陳重深吸一口氣,將鑰匙插進鎖孔,用力一頂一轉直接將鎖打開,取下鎖頭扔在一邊,然後將手掌放在了門把手上。
他渾身緊繃,緩緩轉動門把手,突然停了下來,把漆黑的罈子舉在身前,準備發生狀況時毫不猶豫砸過去。
「嘎吱」
此刻,木門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