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
到處都是一片人心惶惶,天子驚恐,宮中的宦官宮女更是擔心受怕,即使鎮守未央宮的北軍八營也是惶惶不安起來了。
北軍八營建立的時間不長。
北軍八營的根基是并州軍,八營之中,六個營都是并州軍主力,還有兩個營,一個是老舊的禁軍組成的,一個就是長安城的巴蜀兵讓呂布收繳了而建起來了。
呂布是有人格魅力的,他出身寒門,暮登高位,如此年輕,又如此有氣魄,特別還有天下第一武將的名聲加持之下,讓人信服。
但是到了一個生死關頭。
也是一個大難臨頭各自飛的現象。
畢竟,他能背叛丁原。
也不能指望手下的人對他死心塌地,無非就是抱團取暖罷了。
當然,最少現在,他們還不敢反呂布,畢竟呂布的兇殘,那也是殺出來的,呂布未必能對付外面的西涼軍,但是收拾他們,易如反掌。
可人心散了,就是散了。
如果當初呂布一口氣,和武毅營武昭營直接開戰,他們倒是能拼一下,可呂布退了回來,這口氣,就散掉了,自然而然也沒了人心了。
現在大家還在等着呂布的決定,呂布有了決定,他們也會有了決定,是戰,還是投降,不過就在大家的一念之間而已
主營之中,氣氛有些陰沉。
呂布大馬金刀的坐在首位上,此時此刻,他沒有了之前的意氣風發,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能走到這一步的。
整個過程都是昏昏沉沉的。
他自認為自己只不過是求一條活路而已,怎麼就這麼難,怎麼就這麼寸。
西涼主力早不回來,晚不回來。
偏偏這個時候。
他們早一點回來,自己哪怕請了聖旨,也會燒掉,不會傳出半點風聲,他們要是晚回來一點,打就打了,大不了血拼一場而已。
并州將門也垂頭喪氣,一鼓作氣,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他們曾經也有一股勇氣衝出去,血戰一場,可漸漸的,這口氣,就沒有了
現在,他們就是籠中之鳥。
西涼軍都不用打。
只要把這未央宮給圍死了,列弓箭陣,把床弩都推上來,他們就算是插上翅膀,都飛不出去了。
「諸位,接下來,可有主意?」呂布抬頭,目光赤紅,看着麾下一個個將領。
眾將不開口。
打仗,他們在行。
但是出謀劃策,他們可不在行,而且這種局面,他們又能做什麼呢。
這一刻,呂布感覺是有些淒涼的。
自己手下,怎麼都是一群武將,一個能拿得出手的謀士都沒有啊。
「文遠呢?」呂布問。
「剛才還在營的!」高順看了一眼,微微皺眉。
「出宮了!」
越騎營主將宋憲低聲的說道。
「出宮了?」呂布皺眉,他自然不會認為張遼會在這時候跑了,要跑,在雒陽就跑了,不至於跟着他來長安,但是這時候出宮?
「兄長!」
這時候,張遼掀開了營帳門帘,走過來,拱手行禮。
「去哪裏了?」呂布舒緩了一下嚴峻的神色,問。
張遼搖搖頭,沒有說話。
呂布頓時懂了,他擺擺手,讓手下的將領先出去,還囑咐了一句:「各主將回營之後,吩咐下去,各部將卒,武器不離手,戰甲不離身,隨時做好戰鬥的準備!」
「諾!」
眾將各有心思,但是此時此刻也不會忤逆呂布的軍令。
他們離開之後,只有心腹高順和李肅留下了,高順是心腹,李肅已經是他們一條繩索上的螞蚱了,而且頗有謀略,也算是一個謀士。
這時候張遼開口:「兄長,李君臨把我給請去了!」
「李君臨?」
營中所有人都驚呆了。
呂布半響之後,回過神,幽沉的問:「聽說他被人刺殺之後,一直沒有任何消息,你見到他了,怎麼樣,死還是活?」
「活!」張遼道:「應該是受了重傷,不便於行動了!」
「殘了?」呂布愣了一下。
「具體還不知道,但是我看到他的時候,的確走不動了!」
「他為什麼見你?」呂布問。
「他說,給我們一條活路!」
張遼回答。
「活路?」
呂布頓時怒火三丈高,咬牙切齒的說道:「是他害的我們落的如此境地的,不是他,某家需要去投靠王允嗎,不是他,某家需要請聖旨嗎,如今聖旨請下來了,仗大不了,太師又不相信某家了,某已沒了活路了。」
張遼倒是很平靜。
他看着呂布,幽幽的說道:「兄長,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長安城之中他的主力兵力就在我們之上,打起來,我們吃虧,即使我們順利打贏了,長安城外,將近二十萬的西涼兵馬,能夠把我們吃干剝淨了,這時候,他說殺我們,太師不會保我們,天子巴不得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呂布喘着氣,想要發狂,但是卻又不得不冷靜下來了,因為他知道,張遼說的話,是正確的。
現在,他們沒有任何依靠了。
都想要他們死。
如果李桓要他所有人都在這裏,那麼他們一個都活不下去,這就是現實。
「怎麼能活?」呂布深呼吸一口氣,問。
「放棄兵權,負荊請罪!」張遼回答。
「放棄兵權,負荊請罪?」呂布怒火又上來了:「放屁,放棄兵權了,某家還有生存的價值嗎,當初丁原死了之後,太師願意收某家為義子,就是看上了某家的并州飛騎的戰鬥力而已,某家一旦放棄兵權,生死任由別人操控了,毋寧死!」
張遼沉默。
他何嘗不知道這一點。
可
李桓有一句話,說的非常有道理了,現在是他為刀俎,自己這些人為魚肉,想要收拾他們,無非就是費點勁而已。
他們掙扎,還有用嗎。
同歸於盡?
不可能了。
要不把這未央宮屠殺一空
沒意義。
殺太師還有點意義。
殺天子。
西涼軍那些人都敢弒帝了,還能在乎一個少年天子的生死嗎?
他們什麼籌碼都沒有了。
「兄長,活着就有希望,活着才能看到未來,你若是求死,我們一起死也就是了,可你想要求活,那麼兵權,咱們就要放下!」張遼平靜的說道:「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事實上,天子是根本沒辦法執權的,西涼大軍集結長安,那不是給我們下馬威,而是給天子下馬威,這時候我們投靠天子,本來就是一個上杆子找死的行為,可既然做了,就不能後悔,就要付出代價」
「他就當真不怕,我親自殺出去?」呂布冷喝一聲:「某家有赤兔馬,有方天畫戟,若他李桓全盛之時,還能擋住我一二,可他如今,一個廢人而已,怎擋某家,某家殺他一個進進出出,大不了就同歸於盡,殺到他們府上,某家活不了,他也活不了下去」
「兄長,我與他會面之時,曾想過,拼一命,殺了他,兄長危機自除,可我沒敢下手!」張遼的武功,僅次於呂布,比不上呂布這天下第一武將,但是也是佼佼者,三步之內,取人性命,完全沒問題:「他李桓被刺殺過,身邊有多少防衛的力量,那是看不到的,而且我們有騎兵,他們也有,武字三營主力,把我們圍殺一通,完全沒問題,即使兄長英武無敵,可敵得過上百個弩床組成的箭矢之陣嗎」
呂布沉默了,他雖對自己的武功自信,但是也只是一個肉體凡軀而已,沒有自信到,能闖弩陣的地步,弩箭的力量足以破掉他的護體罡氣,萬箭穿心,他也得死啊。
「當真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呂布悲憤。
「生,或者死,兄長得有一個選擇!」張遼平靜的說道:「吾,張文遠,不管兄長做什麼選擇,願與兄長共存亡!」
「吾高東明願與兄長共存亡!」
「吾李伯安,願與都尉共存亡!」李肅也表忠心,他使不得不表,別人能逃得掉,他這個作為中間聯絡人,一旦呂布完蛋,他也必須完蛋了。
呂布陰沉的面容,散發出一抹無可奈何的神情。
死,容易嗎?
很容易!
難嗎?
那也難。
生死是所有人都看不透了。
他們從并州殺到雒陽,又從雒陽來到了長安城,求的不就是一個活法嗎?
「放下兵權,能活嗎?」呂布生無可戀的問。
「不知道!」
張遼沉聲的說道:「但是,我想,太師不會讓他李桓一人做大,所以我們還有機會的,前提是,我們必須要負荊請罪,求太師原諒,只要太師原諒我們,那麼即使沒有了兵權,也不過只是暫時蟄伏而已,他日,必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可是」呂布猶豫,這一次得罪太師,得罪慘了。
「兄長,放不下面子,我們都得死!」張遼苦笑。
「也對,兵權都能放下,這點面子,又有什麼放不下的!」呂布又恢復了鬥志:「不就是負荊請罪嗎,廉頗能幹,我呂奉先不能幹嗎?」
傍晚,呂布赤裸上身,背負都是藤刺的荊條,跪在了太師府的門前,一跪,就足足跪了一天一夜的時間,第二天,下雨,繼續跪。
第三天,門沒有開,他還在門前跪着。
連續三天。
成了長安城的一道風景線了。
到了第四天的早上,太師府的大門,才緩緩的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