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幽暗的天色籠罩着天地的每一個角落。
安邑城郊外,二十里外。
北部平原。
兩支兵馬的營寨相差不過數里而已,只要一個對沖,就直接迎面對上了,他們已經夜裏面交戰兩場,在亂戰之中,雙方互有傷亡,唯鳴金收兵。
飛熊騎兵營寨。
戰馬在嘶鳴,西涼將士們餵馬的餵馬,吃飯的吃飯,閉目養神的閉目養神,都沒有人敢休息,而是在等待下一次上戰場。
中軍主帳。
高大如山,滿臉鬍鬚的粗狂男子大馬金刀的坐在案前,目光死死地看着那簡陋不堪的佈陣圖,而左右,各部將領也在看着這一卷羊皮卷繪製出來的兵力佈陣圖。
「這入夜之後,已經第二次了,雖然傷亡不大,但是將士們這樣下去,未必扛得住,即使將士們扛得住,咱們的戰馬也會被累死,得想個辦法,破了這匈奴騎兵!」
半響之後,牛輔開口,嘶啞的聲音有幾分冷厲的殺意:「不然這安邑城,我們保不住了!」
「將軍,有第二次,肯定有第三次,這是他們的牽制戰術,這樣打下去不行啊!」一個偏將拱手,微微有些冷峻的說道:「他們兵力在我們之上,我們只有五千騎兵,他們只需要出八千騎兵,就能壓住我們,如果輪番上陣,那麼這一晚上,我們都不用休息了,他們這是想要拖垮我們啊!」
飛熊營騎兵破一萬八千有餘,兵力和戰鬥力都在并州狼騎之上,為了養這些騎兵,幾乎是耗費了西涼所有的底蘊,也就是這騎兵打下了西涼軍團的赫赫威名。
其實飛熊營有兩大主將,外界知道的,只有一個牛輔,而另外一個,是羌人,乃是董卓之心腹,一萬飛熊精銳主力,護衛左右,這才是他的底氣。
而另外八千精銳飛熊騎兵,就是牛輔統帥。
騎兵八千,戰鬥力已經不是普通戰鬥營能比得上了,哪怕是號稱西涼軍中戰鬥力最強的北地營,打起來那也是兩敗俱傷而已。
這一仗打的有些突兀,面對匈奴騎兵和白波軍的夾擊,牛輔只能分兵,三千兵馬在城內,集結青壯,守城不出,而他親自率領五千精銳騎兵,北出安邑城,在平原上和匈奴騎兵交戰。
只有這樣,才能拖住時間。
只要能拖到北地營北上支援,那麼此戰必勝,甚至可以把白波軍一網打盡,說不定還能打垮這一波匈奴騎兵,這有些難,但是不是沒可能的。
可匈奴騎兵也不是這麼好對付的,白天血戰三場,各自回營休養,可沒等到第二天,剛剛入夜,匈奴騎兵又出營沖陣,只能迎面而上,兩次交戰,傷亡不大,可體力消耗極大。
「於夫羅知兵,他們知道我們兵力不足,不惜夜戰,哪怕傷亡換傷亡,也要把我們拖垮!」
站在左側的是飛雄營主簿,董宇,他董氏族人。
也是牛輔的謀將。
西涼將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用人唯親的,麾下將領,用的必然是自己最信任的,這年頭沒有什麼比血脈至親更加親近了。
牛輔也是,但是牛輔又是不一樣的,他其實和李儒一樣,出身貧寒,農家子弟,遇不上董卓,他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子弟而已,遇上董卓,得董卓的器重,他成了西涼大將,然後又娶了董卓的女兒,對於他來說,他和董氏是一體的。
他用的,大多數都是董氏族人為將。
這也是董卓為什麼能如此信任他的原因,把自己麾下耗盡無數財力才打造出來的最精銳的飛熊騎兵交於他統帥。
「主動出擊!」有人提議。
「可我們主動出擊,他們必然死守不出,沖陣一旦被他們的盾陣給緩衝下來了,他們有足夠的兵力反擊,那我們就更加危險了!」有人反對。
營帳之中,倒是有些亂,眾將都想打,但是卻不知道怎麼打,現在等同於被逼到角落裏面去了。
「難道當真要放棄安邑?」牛輔面容陰沉如水。
如果不能破了這匈奴騎兵的戰術,他們就只能挨打,可這樣挨打,最後必然是傷亡慘重的,為了保存兵力,他就只能選擇後退,甚至撤出安邑。
他八千騎兵乃是飛熊精銳,機動力連匈奴騎兵都比不上啊,畢竟於夫羅手上的不是南匈奴最精銳的騎兵,他們最精銳的騎兵,在現在的南匈奴單于手上。
如果他選擇放棄安邑,牽制打法,那麼想要等到北地營北上,還是有可能的,可這樣丟了安邑,他又有些不甘心,作為河東首府,人口財寶糧食那應該是他的。
「嗚嗚嗚!!!!!!」
突然,一陣號角聲響起。
「咚咚咚咚咚」這時候斥候的示警鼓聲也響起了。
匈奴騎兵的進攻號角,加上飛熊騎兵的示警鼓聲,這代表匈奴騎兵又要出擊了,甚至已經開始準備好了沖陣了,正在向他們的營盤衝擊而來。
「還是不消停啊,他們既然來了,避也避不開,我們就打一仗,輸了我們撤兵,直接撤出安邑!」
牛輔跟着董卓從西涼一步步殺出來,也是一個有決斷的人,既然沒有時間商量,他就臨陣決斷,大聲的說道:「董宇,董騰,牛二虎,你們三個率領三千主力,主動迎戰,迎上去,壓過他們,逼他們主力出擊!」
「諾!」三大將領領命。
「胡赤兒!」
「在!」一個魁梧如山,目有赤光,手中握着一柄大鐵錘的羌人漢子走出來。
「你我聯手,破他匈奴營盤!」
「是!」胡赤兒咧嘴一笑。
戰場十里外,小山路旁邊,叢林密佈,周圍寂靜一片,鴉雀無聲,風吹過都能聽得見樹葉響起的聲音。
「校尉,戰場又開始交戰了」
一個兵卒快步流星的跑過來,腳步聲很低,他的聲音之下,才讓樹林之中響起了一些嘶嘶的摩擦聲。
「打聽清楚沒有?」
夜色之中,青年邁出樹林,輕輕的拍着身邊的大黑馬,馬口之中勒緊了樹藤,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越是靠近戰場,斥候越多。
夜行軍本來就不容易。
為了保持安靜,悄無聲息的靠近戰場,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也是這時代入夜劫營的特色,那就是讓麾下的軍士皆束草負薪,人銜枚,馬勒口。
「戰場火光太亮了,而且他們的騎兵斥候放的有些遠,只能看了一個大概,雙方交戰了,估摸起碼出了半數兵力以上,不過飛熊營盡出了,一半集中戰場上,一半繞開戰場,向着匈奴營寨而去,匈奴騎兵是主動出擊了,但是他們應該有反衝營的想法」
斥候是李陸麾下馬術和輕功最好的將士,名為陳虎,十三歲餓的半死,在李傕回鄉募軍,參加了北地軍,後來因為一塊麥餅被李傕外甥胡封鞭打,是李桓救下了他,自此對李桓忠心不二。
「牛輔有點本事啊!」李桓眯眼,幽幽一笑:「逼到這個地步了,倒是沒有選擇撤兵,而且奮力一搏,不過應該也就這個地步了,贏了,匈奴軍必退,輸了,他就要撤出安邑了!」
「他能贏嗎?」
「沒機會!」李桓搖搖頭:「於夫羅只要不是傻子,有這樣的兵力優勢,是不會冒險的,說不定這就是他想要的戰術,戰場交戰,講究排兵佈陣,也講究戰術安排,如果於夫羅身邊有一個對戰術把控得當的人,說不定這一仗的目的,就是為了引君入瓮,白天幾次交戰,晚上又襲營,做這麼多,就是激發牛輔的戰意,牛輔只要入瓮了,他想要脫身,就沒有這麼容易了,甚至要掉一層皮啊!」
「那我們還打不打?」幾個屯長將領有些面面相窺。
「該打還是要打的,看這情形來說,雙方打出火氣來了,這時候就是最好的機會,我們兵力不足,主要是破營!」
李桓沉思了一下:「陳虎,你帶領三十斥候,立刻去絞殺敵軍的斥候將領!」
「諾!」
陳虎領命。
「其餘所有將士,隨我出擊,此戰我們速戰速決,進去要快,出來也要快,衝散他們的陣型就可以,不能戀戰!」
「是!」
眾將領命。
「記住一點,要快!」
李桓再一次囑咐起來:「這些天,你們也多少互相之間有了一些配合的默契,特別是親兵部曲,騎兵將士,都是我武威營之精銳,全營訓練最好的將士,我會親自帶領騎兵為先鋒,衝擊進去,你們隨後,李四李沖,你們帶着親衛不去不用盯着前面,就盯着左右兩側,打出一條路來,進去的時候,保持三三三的陣型,前後要接應,撤出來的時候,就要改為三二一的陣型,講究速度,我希望所有突擊進去的將士,都能順利撤出來!」
戰場上,戰火蔓延,雙方是真打出火氣來了,飛熊營傾巢而出,兵分兩路,一路牽制主力,一路突入匈奴軍營。
匈奴軍營的確有所防備。
於夫羅的戰術目的也的確是想要把牛輔拉出來打。
但是一力降十會。
牛輔和胡赤兒兩柄鐵錘開路,直接就撕裂了匈奴軍寨的防禦,這被迫被伏兵給提前引誘出來了,於夫羅更是火冒三丈,親自上陣,十餘匈奴大將直撲而出。
酣戰不止。
「有伏兵,引君入瓮,好膽子啊,既如此,某就和你們血戰到底!」牛輔打紅眼了,什麼戰術戰略的,都擺在一邊了,鐵錘橫過,所到之處,匈奴將士的腦漿迸射。
胡赤兒也是猛將,和牛輔用的是同樣的兵器,一加一的威力大於二,兩人聯手,哪怕是呂布,都能打一打了。
但是匈奴將領,也不是吃素的。
於夫羅手握一柄長刀,這可是他父親傳承下來的部落至寶,刀很長,重數十斤,揮刀而過,能斬斷鐵甲,他一馬當先,衝擊而出,一刀擋住了牛輔和胡赤兒的聯手。
「於夫羅居有如此勇武?」牛輔難以相信。
「愚蠢的漢人,今日這裏就是你們的埋屍之地!」
於夫羅仰天長嘯一聲,刀光縱橫,一刀一刀的劈下去,宛如狂風暴雨一樣的刀勁,反鎮的牛輔和胡赤兒連連後退。
「匈奴的勇士們,殺了他們,我們就能進城,女人,糧食,財寶,都是我們的!」六七個匈奴大將率軍殺出來。
「殺!」
「殺!」
匈奴騎兵開始爆發,繞列包圍,把牛輔的兩千餘精銳,都包裹在中間,想要來一個圍攻。
冷兵器戰場,講究是一個排兵佈陣。
牛輔和胡赤兒都是久經戰場的,雖然聯手不能破陣,但是起碼讓自己變陣沒問題,從沖陣改為防禦的戰陣,騎兵左右列陣,上盾牌,然後中間衝擊。
「殺出去!」牛輔不敢戀戰了,此番好像有些托大了。
「想走!」
於夫羅冷笑,長刀橫空,攔住牛輔,想要把牛輔留下來。
駕駕駕
打成一團的戰場,突然發現,一股數百人的騎兵如同一陣風一樣刮過,沖入了戰場。
「何人偷營?」
匈奴人不畏,這點兵力就想要撕開他們外圍防線,根本不可能。
「北地李桓,今夜,擋我者,死!」
李桓手中的長矛,已經是第三根了,重二十餘斤,可爆發出來的力量,卻如同一座山一樣,一矛橫掃,迎面上來的三四個匈奴將領就被挑飛落地了。
「殺!」
李桓一馬當先,衝殺進去。
「殺!」
「殺!」
騎兵左右護着李桓,後面跟着數百握着盾牌長矛的親衛部曲,前後接應,形成一個鑽頭般的戰陣,猛烈衝鋒,兵力雖然不多,但是如同一柄非常鋒利的刀刃,直接就破開了匈奴軍的外圍陣型。
「那廝,居然敢單騎沖營,找死!」一個匈奴大將勃然大怒,手握長槍就要迎上來。
砰!
長矛一擊,穿透了他的身體,他的鮮血在冰冷,眼瞳漸漸的沒有了色彩,這才看清楚,這個漢人,清秀的如同他們匈奴部落的那些小奴隸,可怎有如此的巨力。
「擋我者,殺無赦!」
李桓收矛,繼續衝鋒,一路殺過去。
六七個匈奴將領,撲上來,都擋不住他,被他一一誅殺,而他兇猛無雙,也讓麾下將士士氣高漲,不過是五百騎兵加上五百親衛部曲,千餘兵卒,卻硬生生的把整個匈奴營盤都撕裂的支離破碎。
這一下子,就把飛熊營主力給解放出來了。
「漢人,居有如此猛將,亂我營盤,該死!」於夫羅看到自己麾下的勇猛部將,在不過百息之間,就被人連番斬殺,頓時驚恐,一刀逼退了牛輔和胡赤兒,策馬衝上來:「汝乃何人?」
在擋不住李桓,他們匈奴營盤就要亂了,到時候兵敗如山倒,那就難受了。
「北地李桓,今日來斬你,吃我一矛!」
李桓衝鋒,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就和於夫羅交戰起來了。
他抬頭,長矛如鐵錘一般的使用。
老招式。
泰山壓頂。
他不管是技法,還是真氣,都遠遠不足,發揮不出兵器的所長,但是他有一身巨力,一力降十會,他就一招,泰山壓頂。
「砰!」
於夫羅防禦,長刀破開了李桓的長矛,在長刀和長矛交際的一瞬間,巨大的力量反震,讓周圍的空氣都形成的氣波,十步之內的人馬皆被反震出去了,倒飛數米。
而於夫羅,接下了李桓的一擊,但是那從刀柄上反震回來的力量,卻讓他有些承受不住,讓他連人帶馬止不住的後退,麾下戰馬還嘶鳴不至,強忍着沒有讓雙膝跪地。
「漢人怎還有如此猛將,昔日飛將,也不過如此而已!」於夫羅面色巨變,嘴角一絲絲的鮮血溢出,但是被他強行的吞咽回去了,瞳孔迸射出冷冷的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