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看來豪斯今天是不會見他了。事實上,以豪斯的運算能力,絕對不會算不到他一定不知道白金籌碼在哪裏。但是豪斯還是同意見他,卻不是在今天,這說明什麼?這說明豪斯不會阻止本尼的行為。
想到這裏,安德的嘴角抽動起來,他突然有了一種「汝命中該有此劫」的念頭。
上午的賭城區沒有什麼人,街道上最多的還是歪歪扭扭的NCR士兵,互相倚靠着向外走去。也只有在上午,賭城區看來才不像賭城區,而是什麼戰前遺蹟。
賭場沒有查他的隨身物品,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得出來,安德身上什麼都沒帶。
賭場的工作人員仍然彬彬有禮,但是每個人都有一隻手插在褲兜里。這可不是個好習慣,安德心說道,會讓你看起來像是在調整彈道。
賭場內部有一台升降梯直通13樓,那裏是本尼的總統套房。安德在本尼保鏢的簇擁下走進客廳時,這位賭城區的「總統」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萬里晴空下的賭城區。
「啊,歡迎,楊先生,請坐。」聽到動靜之後,本尼才微微轉身,伸手指了下沙發,「自從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就對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現在你終於肯來到這裏做客了,說真的,我很高興。」
安德微微一笑,「此番見面,我真是三生有幸啊。」
「要喝點什麼嗎?」本尼來到客廳的酒櫃前,拿出兩個酒杯和一瓶威士忌,「我這裏有上好的威士忌,如果你在賭場要買的話,一瓶會花掉你40瓶蓋。」
40瓶蓋?安德幾乎笑出了聲,「這幾乎是在搶劫了呀。好吧,雖然我平時完全不喝酒,但是怎麼着也要嘗一嘗。」
「完美。」本尼「嘖」了一聲,把褐色的酒液依次倒進兩個清洗乾淨的酒杯,「要加冰嗎?」
「不了,謝謝。」
本尼把酒杯遞給安德,自己也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端起自己的那杯喝了一大口。這道看向安德的眼神里,滿是輕蔑和驕傲,這是他作為賭城區的風雲人物帶給他的資本。
安德其實非常羨慕有這樣眼神的人,這種神瑩不內斂、自然散發的感覺,必須有強大的物質基礎做支撐才行。
他?他只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混混軍師罷了。國王之前還調侃自己「和人說話的時候帶着天啟追隨者的眼神」,而他之前根本沒有注意到這種事情。所以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狂熱的理工科氣息嗎?
「迪克森的製藥工廠被炸了。這件事情你聽說了嗎,楊?」
安德搖搖頭,「沒有。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昨晚,」本尼用手指指了他一下,笑了起來,「恐怕是你住的位置太好,什麼都沒聽到。」
「也許吧。」安德只是回以微笑,他也不想把天聊死的。如果現在有什麼他確定的事情,那就是這酒沒毒。
「我一直在想,國王夜總會的生意如此紅火,究竟是因為什麼,以至於讓我這裏的老A劇場生意冷清。」本尼翹起了二郎腿,「是因為人的謀劃,還是某種客觀的變化?
我想應該是前者。點子,主意,向來都很重要,國王身邊一定有個出謀劃策的人。有人在包裝他,包裝這家夜總會。」
安德微笑着點點頭,「我也這麼想。」
「『我也這麼想』,哈哈。」本尼滑稽地模仿起他的腔調,「為什麼你還是不願意正視自己的能量呢,楊先生?你的本事這麼大,在自由城恐怕難以施展吧。到賭城來吧,這裏有更大的舞台,更堅實的地基,你難道就只願意在自由城做國王身邊的臣子嗎?」
「抱歉,只是我覺得在自由城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賭城區的聲色犬馬,燈紅酒綠,實在是不合我的胃口。」
「嗯嗯,」本尼露出了厭煩的眼神,「那麼夜總會的燈紅酒綠就不是燈紅酒綠了,原子牛仔的女人難道會比賭城區的更好?」
安德並不覺得本尼有意繼續聊下去,不過是在勉強維持着說話的興趣,不至於撕破臉皮罷了。他聳聳肩,「賭城區是一個可以讓人異化的地方。你是知道的,在一個每天有幾千、幾萬瓶蓋來回滾動的地方,人的眼神是會變的。」
「你覺得這是錢的力量嗎?」本尼收回笑容,瞪了他一眼,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自由城裏的那些沒工作也沒有錢的人,並沒有所謂的好心腸。
給他們一千瓶蓋,他們就會跑到原子牛仔或者小米蘭全花掉;再給他們一把槍,他們就會鋌而走險。這裏是新維加斯,兄弟,不是廢土上隨隨便便哪個有小賭場的城鎮。」
「我對此有着不同的看法,」安德放下酒杯,「人的眼界是被他經歷過的路塑造的。你走上通向新維加斯的路,來到這裏的動機就未必純潔。想要謀生討口子,希望鎮和艾什頓完全是個很好的選擇。」
「啊,我們的楊先生,開始上哲學課了。」本尼也放下酒杯,來到落地窗前,背對着安德。
「你看過這樣的風景嗎?在13層的高度向下望去,人就像螞蟻一樣。我的潛意識告訴我,你不需要為螞蟻的生活擔心,如果你還抱着想要改善自由城治安的想法,還是儘早放棄吧。如果按你所說,來到新維加斯的人未必有純潔的求生動機,那麼他們不該被拯救。」
13層?安德無聲地冷笑起來,在來到這片廢土之前不,在上大學之前,他住29層。13層,哼,這麼低也敢大聲說話。
「那未必吧?廢土人只是缺一個機會,在廢土上行走讓他們的眼界變得狹隘,他們並不是壞人,並不是天生該窮,他們只是不知道什麼叫好生活,不知道該怎麼靠自己的力氣謀生。」
「所以你知道?」本尼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點上,「你的姓氏和相貌如此特別,據我所知,像你這樣的人在2077年前都會待在集中營里。我說你是三藩市的始族人,沒錯吧?也難怪你有着這樣的眼界,三藩市在始族人的手裏,想必變成了植物園吧。」
安德攤開手,「我對此十分驕傲,廢土上從來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三藩市能變成綠洲,新維加斯為什麼不能成為人間天堂呢?」
「人間天堂?天堂永遠都不存在。」本尼戲謔地畫了個十字架,「相信我,當你跳進滿是籌碼的游泳池的時候,那才叫天堂的滋味。」
「低級的趣味罷了。」安德冷笑起來,「這就是為什麼我的父母告訴我要離風俗業、賭博業和製藥業遠一點。」
「那是因為你生下來就在三藩市,兄弟。如果你生長在莫哈維的沙漠上,你會帶着鄙視,利用這些賺錢的手段,只為了謀生。」本尼對着他吐出一個煙圈,「廢土是吃人的地方,你不這麼做,就會被別人吃干抹淨。」
對這樣的想法,安德只是聳聳肩,「你有沒有想過,以你目前的力量,也許可以試着努力一下,讓廢土上誕生的下下一代人不再需要用這樣的手段來謀生?」
「我只能活半個世紀,兄弟,我不想考慮太多。」本尼狠狠地吸了一口煙,「你呢?你覺得你能活着看到那一天嗎?」
聊到這個地步,其實已經沒有接着聊下去的必要了。兩個人都靜靜地對視着對方,沒有其他動作,只是在單純對視,就像是兩個西部的快槍手一樣。
區別就是,牛仔決鬥中手快的那個贏,而現在的無聲決鬥里,先繃不住的那個會輸。
但是顯然,兩個人都不想輸。本尼的眼神就像是要隔空出拳,把安德的胸口打穿一樣。安德並不清楚自己的眼神是不是有相同的作用,他只知道自己現在能夠把這層樓炸塌。
「叮鈴鈴鈴鈴!」
電話鈴驟然響起,打破了這份沉重的寧靜。本尼用厭惡的眼神瞪了安德一眼,隨後把煙頭在煙灰缸里狠狠地按滅,接起了電話。
「是我。好,我知道了,帶他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