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院前廳的花園避雨亭下,安如松背靠着迴廊立柱,悶聲不語的吸着煙。
剛才,他已經聽趙成浩講述了事情的大概經過。
整件事其實很簡單,就是趙景勝希望能夠將公司的新女團送上打歌舞台,並為此去求助於柳太和。
就在那棟樓的四樓上,柳太和答應了趙景勝的要求,只是要求看看女孩們的表演,確定一下是不是值得他去操辦這件事。
再之後,就是一個很普通的見色起意的狗血故事,趙景勝兄弟兩被沈泰安支走,柳太和以保送女孩們上打歌舞台為條件,想要玩一玩潛規則。
結果,被他看上的那個名叫慧秀的女孩,並不那麼容易妥協,隨後,又在惱羞成怒的柳太和動強的時候,直接選擇了跳樓,並最終釀成了這一場血案。
安如松並沒有親身經歷這一切,他只是聽了趙成浩的口述,可即便如此,他也覺得心裏窩了一團火,一團邪火,總想着要找個地方宣洩出來。
安如松承認自己很渣,是個地地道道的渣男,他好色、奸猾、底線低,只要看到姿色出眾,盤靚條順的女人,就想跟人家發生超友誼的關係。
可問題是,有些事情他總歸還是做不出來的,比如說柳太和今天所做的這種事——不是潛規則那回事,而是潛規則不成之後所採取的暴力手段。
在安如松看來,柳太和已經不是渣男了,他是地地道道的渣人。
至於說趙成浩身上的傷,則是在那個名叫慧秀的女孩跳樓之後,得到消息的趙景勝直接就暴發了,別看那傢伙娘里娘氣的,但動起手來還真是馬東錫那種級別的。
七個女孩都是趙景勝帶出來的,尤其是那個慧秀,一直是他最看好的。現在,人就那麼沒了,他怎麼可能善罷甘休?於是,就在安如松忙着調試程序的時候,樓下便上演了一場全武行。
趙家兄弟兩對陣柳太和手底下的一伙人,最終的結果,就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群狼,哥倆直接被打的住進了醫院。
這還是因為有沈泰安在場,否則的話,他們兩今天都夠嗆能活着出來。
今天,安如松受了莫大的刺激,但可以肯定的是,趙家兄弟兩受的刺激,要比他嚴重的多。
他只是被嚇着了,而趙家兄弟兩卻是被人家將整張臉都撕下來,丟在地上又是踩,又是啐唾沫的踐踏了一番。且不說別的,作為南部洞派的兩位大哥,他們今後還怎麼在小弟們面前挺直腰?
至於那個叫慧秀的女孩......好吧,現在沒人去關注她。警察也好,檢察官也罷,自然會有大母山集團的律師們去對付,不管是誰來調查,慧秀的死也只會被判定為意外,最多就是她的家人能得到一筆賠償金,這個數額大概在1500萬韓元左右,折合人民幣不到8萬塊。
當然,為了避免麻煩,大母山集團可能會多賠一些,前前後後的,算上封口費,估計也不會超過兩三億韓元。
沒錢沒勢沒地位的人,在這個該死的國家裏就是這麼不值錢。權與錢結合起來的勢力網,就像一個巨大的隔音罩,將所有底層人的呻吟聲都給隔絕了,你可勁喊,喊破喉嚨都沒人聽的見。
所以,今天被嚇着的安如松意識到,自己必須加快一應計劃的實施了。
不,不僅是過去制訂的那些計劃,因為那些計劃還是太簡單了,不夠全面,不夠保險。
在這個吃人的地方,僅僅憑藉着正常的商業手段發育是不夠的,僅僅有錢也不行,還得發展自己勢力,得有人給自己撐腰,得有匹配的上巨額財富的權力,否則的話,一切都是空中樓閣,經不起半點風吹雨打。
安如松的對面,另一側的護欄邊上,過去一直都喜歡嘰嘰喳喳,嘚吧個沒完的趙成浩,今天一晚上都很沉默,除了給安如松簡要的簡述了事件經過之外,他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惜字如金的狀態里。
他的後背倚靠在護欄上,從滴雨檐上淌下來的積水,就那麼噼里啪啦的打在他後背上,他卻像是毫無感覺一樣。
他那身病號服的後背上,早就已經濕透了,手裏捏着的香煙也被濺起的水花撲熄了,可他還是條件反射般的,一次一次將煙嘴塞進嘴裏,麻木的吸着。
手中的香煙再次燃盡,安如松將煙頭丟掉,順手從口袋裏掏出煙盒,又給自己點了一支。
看到趙成浩還在那裏嘬着濕漉漉的煙屁,他無聲的走過去,將那截已經完全變形的煙頭奪過來,遠遠的丟出去,又將他從護欄邊拽開。
「景勝哥傷的重嗎?」將自己剛剛點燃的香煙塞給他,安如松問道。
本能的將煙捲送到嘴邊,抽了一口。
或許是剛才嘬了半天的濕煙捲,陡然換成一支燃着的香煙,趙成浩有些不適應,被這一口煙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之後,他的腦門上已經出了一層細汗。這是疼的,他的胳膊畢竟才斷了,這一番咳嗽,不知道扯到了哪裏。
不過,這傢伙也算是個硬漢,儘管疼的腦門出汗,卻也自始至終一聲不吭。
「沒事,就是腿斷了一條,」忍住咳嗽,他說話的聲音還有些微顫。
「有什麼打算?」安如松接着問道。
趙成浩不吭聲,他又抽了一口煙,鼻腔里噴出的煙霧彌散在臉前,像是要將他整個人都籠罩起來。
安如松知道,這傢伙現在的腦子裏肯定很亂,亂成了一團麻。,
過去,趙成浩在面對柳太和的時候,始終是一副七不平八不忿的態度,甚至是一直想跟對方別別苗頭。
那時候,安如松一直都在勸他,不要想着跟柳太和作對,畢竟對方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但趙成浩顯然是沒有將他的勸告放在心上。
為什麼會這樣?
其實說穿了,答案也很簡單,這其中涉及到了一個關鍵人物:沈泰安。
安如松能夠看的出來,儘管趙成浩在稱呼沈泰安的時候,總說對方是老不死的,言辭中缺乏尊敬,但實際上,那老傢伙與趙家兄弟兩之間的關係,肯定是不一般的。某種程度上講,那老傢伙也是兄弟兩背後的保護傘。
趙成浩有那份與柳太和別苗頭的心思,也是因為有沈泰安在背後撐腰。
但是,隨着沈泰安與柳太和之間的合作關係建立起來,趙成浩兄弟兩與沈泰安之間的關係,似乎也出現了某種程度上的變化。
這種微妙地變化,加深了趙成浩的危機感,從而促使他在不知不覺中,進一步同柳太和對立起來。只是這傢伙始終都沒有看出來,在沈泰安與柳太和的合作關係中,後者才是掌握着絕對主導權的那一個。
若是順着這條思路,更進一步去考慮的話,安如松甚至認為今天的這一場變故,完全就是柳太和刻意導演出來的。
那傢伙很可能從來都沒將趙成浩放在眼裏,面對這個傢伙頻繁的挑釁,他都懶得做出正面回應,只是想要通過今天這樣一場遊戲,將趙成浩的臉踩在地上,在羞辱他的同時,也能讓他認清自己的位置。
只是柳太和自己恐怕都沒有想到,一場遊戲還搞出了人命,以至於場面有些難看了。
不過,場面再難看,柳大公子的目的總歸還是達到了。現在趙成浩的腦子為什麼要亂?因為他已經認清到現實了,安如松甚至懷疑沈泰安都找他談過,甚至是警告過他了。
趙成浩現在面臨的局面,就是自己的臉已經被柳太和踩到了地上,他想要報復,卻又沒有那個實力,除非他豁出一切,拿自己一條小命去跟對方搏。
那麼,這個傢伙有勇氣把一條命豁出去嗎?
如果讓安如松來判斷的話,他會給一個肯定的答案。
沒錯,這傢伙應該是敢的,否則的話,他也不會這麼沉默了。
之所以沉默,之所以腦子會亂,就是因為拿不定主意,下定不了決心。
「你沒有什麼打算嗎,我的成浩哥?」將對方的心思揣摩了個通透,安如松用略帶幾分嘲諷的口吻說道,「嘿,既然你沒有什麼打算,那就不妨聽聽我的。」
擺弄一下手裏的煙盒,他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慢悠悠的說道:「我這個人,做任何事都喜歡給自己定個計劃,什麼事是眼下必須要做的;什麼事可以稍稍往後拖一拖;什麼事是短期內要處理的;什麼事是長期的願景。」
「現在,我給自己定了一個新的計劃,」他噴了口煙,說道,「一個需要較長周期去運作的計劃,這個計劃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送柳太和去死!」
「去死」的發音,他咬的很重,近乎於咬牙切齒了。
趙成浩抬頭看過來,眼神中帶着幾分不解,他或許是搞不明白這事跟安如松有什麼關係。
安如松沒有給他解釋,只是繼續說道:「是的,送柳太和去死,這是我說的。從今往後,不管是十年,亦或是二十年,只要我還活着,弄死這個傢伙,就是我矢志要為之奮鬥的目標之一。」
「我和柳太和無仇無怨,」將手中的香煙豎在眼前,他盯着明滅不定的煙頭,說道,「我之所以要弄死他,不為別的,就因為慧秀叫我的那一聲『如松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