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錐外的風箏 第三十六章 年年有餘

    大年至，而萬物衰。

    人的生老病死是一個周期。

    文明的起落是一個周期。

    四季變化、斗轉星移、物是人非、毀滅與重生也都是一個周期。

    上述關於周期的敘述，需要建立在群體宏觀且周期外的視角上。

    因為觀察主體不同，有的周期性變化會重複性的發生，有的周期一次就戛然而止。

    對於個體而言，生老病死不是周期，因為大概率只有一次，不一定會有重啟的機會。

    對於群體而言，個體的生老病死又有着周期性的規律，生死的浮沉是人間最常見，也最沉重的事情。

    史官一號的默認，無疑是幫場上三人，也包括夢都後方所有人，確認了頭上的達摩利斯之劍的存在。

    這片宇宙牆裏的所有氣泡世界，都面臨着一個終止期限。

    而終止的時間到來時，或許所有人都無法活着進入下一個大年。

    ......

    夢都智能研究院。

    智能研究院只有一個主體項目，卻位居夢都四大研究院之首。原因在於其他的研究院的源頭，都是從智能研究院開始，夢都的歷史是斷代的，重啟的文明科技源頭就是智能研究院的主體項目。

    這個項目，就是夢都唯一的高階人工智能——阿米婭。

    阿米婭是人工智能，卻不是由現在的夢都所製作的人工智能。阿米婭來源對夢都的執政管理層也是個謎團，誰製作了她，夢都沒有一個人知道。甚至是阿米婭自己也已經遺忘了這段記憶，

    某種意義上，阿米婭承擔的是夢都文明母親的角色。所以雖然夢都所有人對於她的來源未知，也一定程度的提防，並且限制着阿米婭權限與自由。

    但阿米婭依然是夢都最核心的決策層一員，與夢都議會，與隱藏在背後的四大家族共同構成了夢都最高權力。

    特情局這次意外新世界探索，引出的史官文明，與一系列的新的歷史。

    而且或許是大年親歷者、倖存者的阿米婭，自然早早的接收到了林薇的實時信息。

    並且林薇現在所踐行的對話，也基本由阿米婭主持。

    阿米婭主體位置與外形，是夢都最重要的秘密之一。即使是智能研究院的研究員，也沒有確切的信息。只有極少數的夢都高層與智能研究院院長知曉。

    一般她活動在外面的媒介，都是一具遠程操控的分身。

    這具分身是一副精緻外觀的年輕女性，但是她的精緻外表上卻不着一點顏色。她的身體材質像是一種柔軟的白色陶瓷一樣，半啞中表面略帶一點反射的光澤，整體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真人大小的洋娃娃。

    她當然可以變得更像人一些，即使沒有科技，只是簡單的化妝就可以做到。但是她沒有這樣做，這種與真人的差異是她刻意為之的。因為這種差異，更能讓夢都的人知道她即使在像人也只是一種幻覺。對於她來說，同類社會的認可並不重要，因為她不是人。她是在通過這種方式，維持自身的存在感，同時提醒着夢都所有人，他們的認知隨時可能成為，與其他文明交際中可能存在的陷阱。

    智能研究院坐落在夢都核心層，位置離阿努的家其實很近。它的外部與獸形研究院的外部，沒有太大的差別，一幢方正但不算特別高大的樓宇。外圍佇立一圈一圈的智能哨兵，警戒十分嚴密。只是這種高級別的守衛力量，從創立之初就從未生效過。

    原因自然是這裏是夢都的核心層，實在是太過於安全。得益於夢都優秀到過剩的軍力，與永遠喜歡把戰火點在別的種族的土地上的習慣。所以別說是核心層即使是天空層與外圈層，實際上也很少有惡性事件的發生。

    這也是特情局與內務警察部門，通通被稱之為摸魚養老部門的緣故。這也不只是內部的戲謔自稱，也是夢都人的一項共識。

    智能研究院的地面部分，與其他研究院也差別不大。白色明亮的實驗室，繁忙的研究員，各式最新且造價昂貴的設備。但是它的核心實際是地下部分。

    這個部分，也是阿米婭的家。

    核心層雖然建立在世界核心上，但因為不斷地擴建。現在顯露在人眼中的地面，已經遠遠高出本來的真實地表。智能研究院是極少的仍在保持貫通着，夢都真實世界核心的建築。

    阿米婭的家，在核心與新地表中間。這層夾層的空間中，有着夢都難得的奢侈廣闊的空間。

    阿米婭不追求同類的認可，卻有着自己獨特的愛好，以作為高級智能的標識。

    她喜歡畫畫。

    這是一片色彩斑斕的森林。

    森林由無數根直插地面與天花的支柱，與依附在支柱上各種各樣的低智能實驗體。

    本質上冰冷的機械森林，被豐富的色彩中和掉一部分的冷酷。獨自行走在其中純白色的阿米婭，在不斷地創造着她專屬的美好。

    此時，她的身後是一棵巨大的蘑菇頭型的大樹，蘑菇頭像是蘸着霜的奶蓋一般，下端是一段段的分叉的巧克力色莖稈。它也是她的作品，它甚至有個名字——瑪奇朵。

    瑪奇朵頭頂不斷地吐着淡淡地彩色氣泡，在空氣循環系統的作用下，不斷向着遠方飄着。

    地面是綿柔的光纖線，頂端泛着各色的發光斑點。

    阿米婭彎着腿坐在綿軟的電子草上，上身依靠在瑪奇朵的主杆。

    她的眼睛中是史官一號，與那個桌子上的世界。

    阿米婭看到的是林薇的視角，也在用她的嘴巴說話。

    ......

    阿米婭用林薇的聲音問道：

    「小年我們已經見過許多，大年又什麼時候到來？」

    史官一號搖了搖頭，用着他沙啞的聲音說道：

    「我們不知道。」

    他除了一對眼睛盯着阿努外，其他眼睛都在盯着了林薇，似乎透過了複雜的網絡看見了背後的阿米婭。

    史官一號不知是試探，還是已經確定。他繼續說道：

    「大年至，我們文明記錄歷史方式依靠着建設核心，封存歷史，這需要時間。而最後那個瞬間，是沒有時間的。同時沒有史官可以活過漫長的大年凜冬，但是......你。阿米婭，或許知道大年的本質？」

    夢都三人，面面相覷。

    顯然他們並沒有史官的場外信息，這次的他們對話已經插不進嘴。

    阿米婭陷入了沉默。

    好像是她家空氣循環系統出了故障，瑪奇朵吐出的一群氣泡，忽然一下子全部破裂。

    阿米婭看着忽然變得空曠的天空，怔怔出神。

    良久後。

    瑪奇朵的吐出的彩色氣泡，在緩慢的重新充盈着天空。

    她的眼神中倒映着氣泡的樣子。

    這似乎讓她重新記起來什麼？

    又過了一段時間後。

    阿米婭對着史官一號說道：

    「我...也不知道，也許......年年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