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之世,大亂之道。
盧凌風料定了百里苟的身後,還有黑手。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隻恐怖的黑手,竟然就是堂堂的儒林衍聖孔立魔。
為天地立心。
替萬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這樣的聖賢巨儒竟然是大亂源頭。
盧凌風深為震驚。
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是何等的危險。
孔立魔的偽善面目可以欺騙世人,卻不能欺騙身邊的每一個人。
之所以,他的廬山真面目沒有暴露,那就只有一個原因。
要麼是他一黨,死不開口。
要麼就是被人滅口,死了開不了口。
以盧凌風的身份,如果被識破,結局只能是第二個。
所以,他強忍凌空倒吊的痛苦,懸停於登科樓屋頂之上,一動都不敢動。
直到孔立魔離去,他才趁機撿回了半條命。
是夜。
客棧之中。
徐光啟濃筆肉揉墨,憑藉這那一夜的記憶,將江離所繪的步槍草圖復刻於是白紙之上。
一筆一划,每一個零部件的設計,無不讓他驚為天神。
忽然,咣當一聲,門戶洞開。
盧凌風雙目赤紅,臉大如斗,仿佛活鬼一樣沖了進來。
他將自己重重摔在桌前,一手抄起茶壺,咕咚咕咚,狂飲不止。
直到涼茶瀉盡,他才將茶壺重新摔回到桌上。
徐光啟被驚了一跳。
「凌風兄弟!你臉色不對,莫非活見鬼了不成!」
盧凌風驚魂甫定,長吐了一口氣。
「活見鬼倒是沒有!」
「我在神仙索上掛了太久,累的!」
徐光啟登時瞠目,啞口無言。
神仙索是倚仗孔明燈的浮力,憑空走索,極耗體力。
今夜,盧凌風倒掛了數個時辰,體力幾近透支。
如若孔立魔再不退場,今夜,他恐怕就要死在自己的成名絕技上了。
徐光啟詫然不語。
他屬實想不通,盧凌風到底經歷了什麼,於是勸道。
「師父勒令我們中隱於市,低調收斂。凌風兄弟,你最好聽從師父他老人家的吩咐。否則的話,出了事恐怕不好交代。」
盧凌風默然無語,腦海中浮現出江離那張無比自信的臉龐,繼而念頭陡轉,想到了屠龍計劃上。
「徐光啟!」
「你說屠龍之後,你我兩人,真的能夠拿到矩子令嗎?」
此前,他對矩子令勢在必得。
因為這是他施展野心的最好機會。
可是現在,他已然沒有那麼自信了。
京城這一潭渾水,深不可測,深得讓人望而生畏。
連戶部尚書百里苟這樣的部院大臣,都只是炮灰而已。
他這樣的小角色,真能活到最後嗎?
徐光啟顯然不知他心中所想,慨然嘆道:「屠龍大計成敗與否,還不好說。但是想要斬獲矩子令,你我兩人肯定沒戲。」
盧凌風詫異一怔,閃眼盯向對方。
徐光啟自失一笑,「怎麼,難道你以為,就憑你我的技藝,能爭得過師父他老人家嗎?」
此話一出,盧凌風頓時恍然。
誠然!
還有這樣一號奇人的存在。
那一瞬,他的腦海之中,忽然一炸,閃出一個無比可怕的念頭。
「既然別人能夠操盤,那我為什麼操不得。」
「孔立魔手中的棋子眾多,而我未必就輸給他。」
「有師父這樣的奇才在,何愁大事不成。」
「如若我做操盤之手,那他就是我的殺手鐧!」
一念至此,盧凌風眼底閃過一抹如陰鬼一樣的寒意。
他目光森森,望向徐光啟,話語中充滿了蠱惑。
「光啟!」
「師父有沒有跟你說過,屠龍大計什麼時候開啟,具體計劃又是什麼?」
徐光啟緩緩搖頭,「師父沒說,我也沒問。大長老吩咐我,你我二人就是師父的臂助,聽從他老人家的吩咐即可。其餘諸事,無需我們多慮。」
盧凌風嘿聲冷笑,森然如鬼魅。
「我有一計,不但可以屠龍,而且能將我墨家推到朝堂之上。」
「甚或將師父推上帝位!」
「到時,你我二人就是御前重臣。」
「光啟兄,你速速知會師父他老人家,讓他來此,商量大計。」
盧凌風目光閃爍,死死盯向徐光啟,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端倪。
可是此刻。
徐光啟那張糙臉猶如智障一樣,半點情緒起伏都沒有。
就見他徐徐落座,眸光仍舊聚焦在步槍草圖上。
「我對當不當官,興趣不大。」
「只要師父能夠教授我武器締造之道,我就知足了。」
「再者說,師父臨行之前,就曾叮囑過,你我二人要低調收斂,免得身份失秘暴露。」
「今夜,你偷溜出去的事,我不告訴他老人家就是了。」
「你就老老實實待在這裏,別再給他老人家添麻煩了。」
盧凌風神色微一猙獰,仍不死心。
「那知會師父的事」
「不行!」徐光啟斷然道:「須得商議大事時,他自然會命老白知會我們。除此之外,我們絕不能妄動。凌風兄弟,你就收一收心,靜候師父來找。」
暴怒之下,盧凌風的眼底閃過一絲厲芒,「該死!」
但是他城府極深,迅速按捺心神,恢復鎮定。
「也罷!」
「今夜,我已經盡興。」
「至於屠龍計劃,就聽師父安排吧。」
說完,躺回床上,倒頭便睡。
這一夜,盧凌風幾度夢回。
屠龍!
內訌!
弒師!
殺光墨門所有人!
壓服家族!
登上帝位!
一幕幕猶如夢魘一樣的場景,不斷轟擊進他的腦海。
他一夜未醒,卻又仿佛一夜未眠,疲累欲死。
春潮幾度。
風抽楊柳。
短短几日間,京畿各地楊柳抽綠,遍染翠裝。
京城之中,仍舊繁華平靜。
可是這平靜的背後,卻是暗潮洶湧。
三月初三。
江南八府一州,三十三位碩學鴻儒同時啟程,秘密前往京城。
三月初九。
揚州鴻範成籌謝館閉學,對外聲稱靜以養身。
實則帶領一種心腹弟子,前往曲阜,與老友匯合。
三月十三。
江寧府鴻儒謝乾坤、柳夢晨秘密啟程。
三月十五。
南直隸鴻儒學館九大鴻儒一齊閉門謝客。
三月十九。
彰德府眾儒宣佈歸隱山林,暫停授課。
三月二十。
三月二十三。
三月二十五。
西安。
同州。
漢中。
榆林
九州七十二府。
共計鴻儒五百二十三名。
如一股看不見的洪流,悄然湧向京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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