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招霜花漫天姍姍來遲,兩人同時沐浴在這場雨雪中。
在漫天飄散的霜花之下,湛露緩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千暮感覺到女子望向自己的目光很複雜,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欣喜和激動,甚至帶上了些許霧氣,好似下一刻就有淚珠傾瀉而出。
看那女子的神情,像是有什麼話要對他說,可是不知為何,他有些怕與那女子對話。
也怕她那深情的目光,更怕那即將傾瀉出眼眶的淚珠。
瞬息之間,他腦海里整理出最害怕的一點,他最害怕的是,看到面前這張臉流淚的模樣。
為了不看到這樣的場景。
他在女子開口之前,率先閃身進入了一片殘垣斷壁中。
他甚至不敢回頭去看那女子此刻的眼神是什麼樣的。
他想,大概是失落吧,可是為什麼會是失落。
不過失落了,就不會哭出來了吧!他想。
他何時在意過別人的心情到底是什麼樣的,此刻的自己有些不對勁。
他沒來得及想這些,他現在得先去救人。
而他身後的湛露,緊了緊握住傘柄的手,在漫天霜花之下,一顆因為久別重逢而激動非常的心,漸漸歸於平靜。
她有些傷心,又有些失落,卻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他不認識她了。
那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對於千暮來說,他們現在算陌生人。
湛露苦笑一下,憋回縈繞在眼眶中的眼淚,努力給自己打氣,罷了,她才剛回來,來日方長,既然已經找到了人,之後慢慢來就好。
現在還有另一件事情要辦,她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魔氣,她得先去找那股魔氣。
兩人前後腳進入這一片廢墟,剛一進去,就聽一個女子道。
「是你們,你們竟然滅了我的火,我要殺了你們。」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緊接着就有密集的火球砸向兩人。
千暮拔劍打落砸向自己的火球,他劍一碰到火球,火球就會被一層冰包裹起來,冰消耗完火中的法力,火滅,冰碎裂而消。
湛露這邊更加簡潔,她用那把綠色的傘面擋住火球,火球碰到傘面後自然就熄滅了。
這邊兩人打起來都很輕鬆,幾乎沒費什麼力氣。
大有一種閒庭漫步,隨意打落從樹上掉下來的樹葉那般輕鬆自在。
而幕後的女子卻被他們的行為激怒的有些發狂,她的聲音和剛才一樣呈四方環繞音,讓人辨別不出方位來。
「好啊,好得很,你們能滅火,我也能讓它燒的更旺,我要把你們和他們一起毀滅。」
湛露很好的理解了女子話中的你們,指的是她和千暮。
只是話中的他們是誰?
「他們是指你要救的人嗎?」湛露看千暮神色匆匆,猜測他是要救同行的人。
清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雖然她沒有指明是問千暮,可是現下這個情況,千暮不傻,自然知道對方是在問他。
「大概不是,他說他們時,話語中的恨意太濃。」千暮難得耐心的說了這麼多字,還帶上了分析。
湛露理解了,這大概是說千暮要救的人也是第一次來,短時間內不至於有那麼濃的恨意。
她那句話中的「你們」,只有憤怒,沒有恨意,對於他們兩個滅了她火的人都沒有恨意。
那她對那個「他們」恨得確實挺深的。
這股濃濃的恨意,像是陳怨了幾百年一般,還是那種刻骨銘心的恨意,且這恨意像是每日都在複習一般,深長久遠,又難以磨滅。
若不是每日複習着這恨意,再濃的恨意也會多多少少被時間沖淡那麼一點。
或許是吧,就像孟婆那樣。
也不知道這個「他們」做了什麼,讓這女子恨得這般深沉。
頃刻間,火光覆蓋了整個後院地方,方才被湛露滅了的火,重新燃了起來。
湛露對這個和心魔有同樣魔氣的幕後之人格外好奇,「姑娘不如出來聊聊,到底是什麼樣的恨意,讓你如此纏綿悱惻啊?」
「你這麼躲着多沒意思,你的火對我們沒有用,你燒多少次,我們就能滅多少次,何必浪費法力呢?」
湛露話音剛落,火勢便漸漸小了下去,此刻的夜空中,還在飄飛着霜花。
再看看千暮的攻擊方式,她瞬間明白這是千暮的法術,冰系法術,能滅火。
「那個,你這霜花還能下多久?」
她得先了解清楚,找找省力的打法,萬一一會兒這女子身後揪出來一個什麼厲害角色來,她還得留着力氣打呢。
「大概還有半柱香的時間。」
千暮條件反射的有問必答。
湛露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轉而繼續挑釁幕後女子,「姑娘,你看,我就說了,你這火不行,中看不中用,威力不行,這不,又滅了吧!
別躲着了,不如你說你要殺誰,我幫你殺。」
女子連續放了幾次火都燒不起來,她更憤怒了。
索性道:「好啊,既然你那麼想知道我的故事,我就讓你也切身感受一下。」
頃刻間畫面突變,眼前的烈火和焦黑的土地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處春花繁榮的大院。
院子裏有一男一女,大概是同為愛花人士,兩人正在討論眼前開的正好的一株粉白色牡丹花。
那男子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惹得他對面的女子羞紅了臉。
女子有些嬌羞的用手帕擋了擋臉,兩人又聊了幾句,而後那男子便告辭離去。
女子有些不舍的望着男子離去的背影,目光隨着那漸行漸遠的背影而去,雙目是掩藏不住的愛慕之情。
湛露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卻能清晰感覺到那種情竇初開的美好心情。
緊接着場景轉換,仍舊是一個陽光正好的春日午後,院子裏的白色玉蘭花開的正好。
在那玉蘭花樹下敞開的窗戶邊坐着一男一女,他們在討論詩詞,女子手中拿着一卷竹簡,在與那男子共同探討詩中之意。
那男子回答完問題後,便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大好春光道。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嬋兒,你答應和我一起去游湖的約定,到底幾時才能實行?切莫負了這大好春光才是。」
女子把手中竹簡折了起來,莞爾一笑道:「明日可好,明日午後你在城東湖等我,我必赴約。」
男子聽罷,臉上頓時堆滿了由心而發的欣喜笑容,那笑容多少有些過於燦爛了些,燦爛的有些刺眼。
「說好的明日啊,可不許失約啊。」
男子說完便翻出窗外,興致高漲的離開了。
大概是去為明日的出行做準備去了,而他的好心情也會從這一刻,一直持續到明日與那位叫嬋兒的女子分別為止。
許諾了明天,便有了期待啊。
這邊言笑晏晏,卻無人注意到在不遠處的屋檐下,有一位女子一直盯着那處玉蘭花深處的窗,把剛才那一幕幕看得真真切切。
湛露看清了那位叫嬋兒的女子的臉,卻看不清屋檐下那位女子的臉。
而此刻的她在哪裏呢?她大概是被強制共情了,現在的她,就是屋檐下的女子,所以她才會看得那麼真切。
此刻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胸腔里的情緒,滿腔嫉妒,伴隨着幾分心痛,幾分不甘,幾分怨毒。
所以剛才覺得那笑容刺眼,也並非她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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