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映說完,看着他們瞬間灰敗下來、或者是驚喜浮現的面容,轉身,走回堂上。
驚堂木拍下、判詞宣下。
「符興思:利用人性的弱點,妖言惑眾、無視法紀、傳玄害人、引人自焚與自窒、奪人性命於無形,其禍之大、之深,為國朝一大害,且影響深遠。
故:本官判其:凌遲之刑、即時執行!
為防止符氏族人綿延其思、死灰復燃,更因符興思作惡巨大,故:本官判處符氏九族皆滅!
符興思所創辦的亂教中、所有教眾、無罪開釋。但後續的所有言行、都將受到官府的監督和管控,如果再有亂言亂行、則一併從重處罰。
亂教中的堂主之流,一律斬首示眾、滿門抄斬、以儆效尤!
望百姓們能引以為戒,莫要讓隨便什麼人都能鑽了你們心防的空子,不要讓人輕易地就能利用你們的軟弱、痛苦和無奈、而去操縱了你們的財產、甚至是生命。
你們應該有自我清醒的認知、應該有可以相信、值得相信的準繩去賴以支撐。
我們或許苦,但絕對不能任由他人、將更多的苦難、通過我們自身而再更多的加諸到我們的身上來。
希望這句話:大家都能好好想想清楚、想個明白。」
百姓們沉默着。
這是頭一回,他們觀看着人犯們被處刑、而不是簡單的「哈哈哈」。看到那些人犯們悽慘的結局,百姓們都細思着狄大人的話、都自知不自知地反省起了自身。
是不是我們也曾在迷茫的時候、誤信過什麼人?輕信過什麼話?做過什麼錯誤的事情?
如果有,回頭吧,趁還來得及。
保護好自己,這也是人生的一種意義。
而狄大人,已經馬不停蹄地開始了清理舊案宗。
刺史陸楷瑞陸大人,繼續躲着。他雖然擔任了洛州刺史的年頭較長了,但那些舊案宗里的案件內容、沒有一宗與他有牽扯。
不,從另一個層面上來說:都與他有關。因為他沒有破獲,只是積壓着。
不過陸楷瑞知道狄大人不會因為這個怪罪到他的頭上去,這就夠了。他能做的、就是讓開道路、不要阻撓就好了。
對此,狄映是挺感激的。
否則,一個彈劾奏章,狄映就感覺自己又要回家種地去了。
但是,雖然沒有人彈劾他,到底老皇帝還是收到了這方面的消息。
「小洪子,你說,究竟要怎麼樣、才能讓狄懷傑老老實實地遠離刑案?」
老皇帝將手中的奏摺扔回龍案上,問向了蘇洪。
而蘇洪正在走神。
他發現,最近小荷跟自己的徒弟小凳子、走得似乎有點兒過近了。
「小洪子?」
問話的老皇帝沒有得到回應,加重了音量、奇怪地看向了蘇洪。
蘇洪立時將視線從殿外收回來,躬身回話道:「狄大人只要沒耽誤正事就好。」
「這倒是。」
老皇帝無奈地點點頭,再問向他道:「你到底在瞧什麼呢?殿外有什麼稀罕的事情?」
蘇洪趕緊搖頭。
「沒有,就是在觀察新晉的那個二等宮女、小荷。怕老奴自己看走了眼,萬一選錯了人就不好了。」
「你啊,就是太謹慎了。」
老皇帝清楚蘇洪是怕選人出了岔子、會有負自己,便不以為意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再道:「是人哪裏就會沒有缺點?只要她不會害人就行了。你也別太嚴苛過度。一個二等宮女、稍微出點兒什麼差錯也是難免的。要是有大錯、直接處置了就行,犯不上一直盯着。」
「是。」
蘇洪躬身應了,視線投落在地面上。
而到了晚上,蘇洪下值後回去自己的住處,小凳子已經備好了熱水候着了。
一見師傅回來,連忙就攙扶着師傅坐下,然後打來洗腳水、殷勤地伺候着給師傅泡腳。
蘇洪看着小凳子的腦袋,忽然感慨着道:「小凳子,你進宮的時候才四歲吧?那時候,你還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挨了一刀、差點兒就死了,天天哭得像一條丟了家的流浪小狗狗。」
「是啊,」
小凳子聽到師傅忽然提起以往,也吸了吸鼻子點頭道:「那時候若不是師傅您偶爾經過、救了徒兒,還將徒兒日夜帶在身邊調教、培養,徒兒也絕對不會有如今的好日子。
這轉眼啊,都十七年過去了。這宮裏風風雨雨的,徒兒還能活下來、也都多虧了有師傅您一路的提攜和撫育。辛苦師傅了。」
蘇洪想說的、想聽的、卻不是這些整日裏掛在嘴邊的話。
他抬手,輕輕撫過小凳子的發頂,輕聲地道:「小凳子,你成年了。都已經二十一歲了。而師傅也已經老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一腳去了。
你有沒有想過以後?你是接任師傅的總管之職、還是出宮去尋找自己想過的生活?
很多像我們這樣無根的人兒,在宮中的時候、大肆斂財,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出去、聚個三妻四妾、置座大宅子、再採買許多的僕婢下人,也當一回主子、也發一回威風。
你有想過這些嗎?」
小凳子聞言立刻搖頭,看向師傅的眼神里、充滿了孺慕之情。
「師傅,您是我的師傅,師傅如父,您比我的親生父親還親。他們只會將我賣進宮中,用我一輩子的命運、去換那區區五兩的銀子。可您呢?您從來也沒要求我回報什麼。
我沒想過以後、更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離開您。我只想好好地守着您、再給您養老送終。如果有一日、如果真的到了您離開的那一日,小凳子就出宮去。
去給您守墳。用一生的積蓄、給您蓋一座大大的墓室,讓您來世、能做一個健康的、富貴的、高不可樊的富貴人兒。」
這話,給蘇洪聽笑了。
笑容里,卻充滿了辛酸。
這一生啊,已經苦夠了,已經受夠了。
若有來生,他寧可只做一隻小螞蟻,或者,只做一個平民,可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兒有女有完整的家,這就夠了。
蘇洪嘆着氣,說出了自己今晚真正想和小凳子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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