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負責檢查屋內環境的彭涼,端了只茶盞過來,掀掉杯蓋,裏面站着一個小小的物件兒。
狄映將之倒在手掌心上。
那是一個大拇指、指甲蓋大小的、銅製的頭顱。
倒不是人的頭顱,而是類貓似虎的。
打製得並不精緻,幾乎就只是個粗糙的造型,因此不太容易辨認得出。
不過意思應該是已經表達明白了。
狄映將銅頭握在掌心裏,有些用力。
他再抬頭看了看屋頂,又檢查了下門窗。
然後喚進管事的,隨意地問道:「你家老爺納了幾房妾室?」
管事的、正看着狄大人破案看得非常起勁兒,忽聽問話,就順嘴回道:「四個。」
「長得最漂亮的是溫州人?」狄映不着痕跡地快速追問。
管事的聽問便搖頭,順嘴就回道:「不是,那二姨太是大人、您問這個做什麼?」
管事的在本能地回答了一半後,頓時警覺了起來。
狄映則看向了彭涼。
下巴朝管事的歪了歪,道:「抓!」
彭涼立刻如風般掠近,一指就戳了過去。
管事的雙眼陡睜、想也沒想地就欲拔地而起。
可惜剛剛躍起,就被彭涼一腳橫掃、給掃得打斜飛了出去。
管事的、就此重重地撞去了牆壁上、再摔落在地。
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強撐着還想起來。
嘴裏流出一抹鮮血,還兀自說道:「為什麼?」
彭涼上前,一腳又把人給踩趴下,好讓人乖乖地聽他家大人「破案」。
狄映見人已被拿住,便慢條斯理地、一根根反摘着手套,一邊說道:「杏花味淡,幹了之後就更淡。
你在抓着它們的時候、為了保證它們花形的完整、所以讓它們在你的手上、停留了較長的時間吧?
你家老爺睡覺前,你進去伺候過吧?出來的時候就沒有閂門。
到了子時過後,你再好整以暇地進屋、殺了他。
只是你手上沾有了血漬,再出來時、就用腳、給勾帶上的門。
為了防止僕從們聽到聲音,你在院裏的小魚池裏淨的手吧?
在你家老爺慣常起床的時間之前,你則再次進入了主屋、撒上了干杏花。
原因估計就是:你怕撒早了、會被風給吹掉?還是怕你家老爺死前掙扎的時候給弄掉了?
不過不管是什麼原因吧,總之你是太刻意地、想讓它們被保存完整了。
杏花並不特殊,如果不是熟悉它的人,可能都會把它跟別的花弄混。
這些干杏花也不是你自己製作出來的。
現在是九月末,杏花六月開,你不可能提前幾個月就等着要挑釁本官。
別人也不可能。
昨日,本官才散佈出自己到了溫州城的消息,今日凌晨,就有人死了。
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到要用干杏花來提醒本官,那麼這些干杏花,甚至都不是市面上常常有售的。
你家主子的茶葉生意中:有杏花茶吧?
只有專門特製的干杏花,才能如此地活靈活現。
難為你還精中選精,從中挑出最好的給撒上。
可你手上就因此留下了杏花的香氣。
但這種淡淡的氣味卻沒有引起你自己的注意,因為你做慣了、太熟悉了。你就忘了好好再淨遍手。
或者說:你沒來得及?」
狄映說着,將髒污了的手套收好、放進工具箱裏,再將攏好的頭髮放了下來。
手裏甩轉着縛發的布帕,再看向雙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管事的。
繼續道:「兇手如果不是死者魯全身邊的人,就不會清楚他帶着干杏花、更不會清楚干杏花的存放位置。
而能從容不迫地出入主屋,完全沒有一絲的慌亂,就說明兇手太有把握了。
憑什麼呢?
就憑他熟悉環境、熟悉人、熟悉周遭的一切。
你為了引開本官的視線,還故意上了一次屋頂,揭開過一些瓦片、再蓋好、再特意擦拭一下抹去腳印。
可你並沒有從屋頂上直接下來。
這就留下了極大的破綻。
或者你想說:你算到了本官身邊的侍衛、一旦發現了屋頂的痕跡、就會從屋頂上穿下來,到時就能自動幫你把痕跡給補完整。
不得不說,你是過於自信了。
或者說:你也太小瞧本官的侍衛長彭涼了。
你較之他的輕身功夫、還差之遠矣。
你熟悉這個院落。每次走商來溫州城,你們都是住在這兒的吧?
這是長年行商之人都會有的習慣之一。
你也說了,你家老爺不常來了,只有你負責來來回回採買和運送貨物。
就像本官熟悉彭涼一樣。
以彭涼的功夫、從屋頂穿進屋內、能帶下來的灰塵有多少,本官很了解。
而且這屋裏只有那麼點兒灰塵,就說明只有一個人穿下來過。
你特意擦拭了瓦片上的腳印,更彰顯了你的時間足夠充裕。
為什麼呢?因為你了解那些僕從們的睡覺習慣。
你不怕那個時間段里、有人會起來發現了你。
還有這個銅頭。它的上面還有點兒濕潤。
它也是你於晨時前、撒花之後放進茶盞中的吧?
那時的茶盞之中還有水吧?你給潑掉了,然後把這銅頭給放了進去。
可你這麼做、就徹底把你自己給暴露出來了。
因為如果是外人行兇、外人放的、是殺掉魯全之後就放的,銅頭不吸水,早該幹了才對。
外人也不可能子時後殺人、晨時前再跑來一趟撒干杏花、放銅頭的,對吧?
可你為什麼要跑兩趟呢?
是因為干杏花保存不易,且一直是被魯全給精心保管着的對吧?
你得殺了他之後,才能去拿干杏花。
但這也更能說明魯家杏花茶的珍貴,且數量並不多、也不遠販,本地市面上是絕對不會有售的,對吧?
這次是因為茶葉的品質不太好,魯全才帶上了杏花茶,想彌補給對方,沒錯吧?
這應該也是魯家的不傳之秘吧?你平時接觸不到。
而且你殺人挑釁本官,是臨時起意、還是被人收買?
所以你才不得不跑了兩趟。
不過反正你也不着急,你甚至可能在選花、撒花的時候還在得意地想:本官會被你這神妙的一招給弄糊塗了吧?
你保護出事現場,為的就是怕被人弄掉了杏花?還是拿走了這銅頭?
這銅頭是什麼物件兒上的?這麼粗糙、難為你找得到。
但本官恰好知道這是什麼上面的。這是專用馬匹的馬鈴內的鈴舌。這個頭、是馬頭。
這院子裏擺放了那麼多貨物、馬車卻只有兩輛。那麼這兩輛馬車、就是魯全和你專用的。
至於剪刀,溫州城的鐵匠鋪里就買的到。
你的計劃時間比較匆忙,你應該不會拜託別人去買,怕漏了行藏。是你自己去買的吧?
需要本官押着你、去挨家鐵匠鋪地查問嗎?是誰讓你去買的?
不要告訴本官:你會是幕後之人。你沒那麼大的能耐。說吧,收買你的人、為本官準備的下一個殺人地點:是銅頭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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