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燈籠把劉永已經沒有多少血色的臉也映照成了血紅色。
「陛下果真想要抓捕陳大人?」走在前面的喬喜一臉天真爛漫的樣子,時不時回頭用手裏的燈籠為劉永照着面前的道路。
「此廝可惡至極。」劉永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卻又忽然覺得和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說這樣的話有些不妥,於是,沒有再說下去。
喬喜似乎有話要說,卻又沒說。
接近敬安宮的門口,喬喜站住。
「皇后娘娘就在寢宮,奴才不敢入,還請陛下自去。」
劉永接過喬喜手裏的燈籠,回頭,看着這個還沒有真正長大的孩子。
「朕殺了你家舅父和諸多親人,你可曾有過怨恨?」
喬喜一驚,慌得跪了下去。
「還請陛下明鑑,奴才自知舅父大人內亂朝政、外結匪患、才使得我蜀漢江山有今日之患,實在是死有餘辜,又豈敢有何怨言?」
劉永逼視着喬喜的臉。
「朕只是隨口一問,你因何卻這般驚慌起來?」
喬喜擦了一把臉上湧出的冷汗。
「陛下殺了舅父諸多同羽,卻獨獨留下奴才一人,奴才感念陛下恩德,盡心報主。只是奴才尚未成年,不能臨陣殺敵,惟願於宮中討得陛下和皇后娘娘歡心。」
劉永苦笑搖頭。
「難為你了,去吧。」
喬喜沒有起身。
「奴才尚有一言,不知陛下可否想聽?」
劉永點了點頭。
喬喜沉吟了一下:「方才見陛下下旨欲捉拿陳大人,奴才斗膽猜測,恐是這陳大人與城外敵軍有私,若果然如此,陛下當早作決斷,需防這廝使人偷放強敵入城。奴才望陛下攜皇后娘娘暫且出宮躲避,以好為我蜀漢留存復國之望。」
劉永不敢相信這番話出自一個孩子之口。
他聯想到了被害宮女的那一番言辭。
宮中奴才尚知替朕思慮,臨敵不慌,那些朝中大臣卻早已經做好了投降的準備,倘我蜀漢能夠渡過此劫,看朕如何重整朝綱,揚我蜀威?
「既知敵兵已近,陳季通敵,你何不及早出宮,以保性命?」劉永反問道。
喬喜好像還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思忖了一下。
「奴才死不足惜,又豈能做無義之人。」
劉永擺手,要他起身離開。
喬喜卻遲疑着,仿佛還有話要說。
「奴才還有一事,需向陛下回稟,只是希望陛下不要責怪。」
「你且說來。」
「皇后娘娘中毒之事,奴才自作主張去通知陛下,此事皇后娘娘並不知道,且皇后娘娘也不許奴才們去告知陛下,恐是怕耽擱陛下處理國事。」
劉永略驚,卻原來要自己前來探視,是這個喬喜私自做主。
略一思索,劉永倒笑了。
「朕不怪你,你且回去吧。」
「陛下駕到。」喬喜這才站起來,對着裏面大聲叫道。
劉永剛剛穿過一道月亮門,幾名大概正在忙碌的宮女便尋聲而來,迎接劉永。
或許是早在劉永未到之前,張皇后已經要御醫看過,此時,雖然還躺在床上,但氣色已經很好。
端兒跪在床前。
「奴婢照顧皇后娘娘用藥,未及迎接陛下,還祈陛下恕罪。」
劉永未吭聲,一雙眼睛卻看向了床上的張皇后。
張皇后並未起身,似乎對劉永的忽然到來感到有些吃驚。由於事先並不知道劉永會來,張皇后只穿着貼身短衣,一條柔若無骨的手臂很隨意地搭在床頭,白皙的肌膚瞬間迷花了劉永的雙眼。
下意識地躲開張皇后的目光,劉永的嘴巴翕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聲音。
張皇后也似乎猛醒,拉過錦被把自己的手臂蓋住。
「要陛下親臨探視,實在是妾身之罪。好在有御醫及時診治,現已沒有大礙,還請陛下寬心。」張皇后低垂下眼帘,輕語道。
自從被張皇后說破了身份,劉永一直糾結着該對她用什麼樣的稱呼,現在,看着跪在那裏的端兒和門外的幾名宮女,劉永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張皇后看出了劉永的尷尬,卻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如何行事,自顧凝視着自己身上的錦被,不敢去迎視劉永的目光。
端兒善解人意地看着二人的神情。
自從上次劉永對自己和張皇后酒中下毒的事情沒有追究,端兒就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只是不敢說破。
「陛下可陪皇后娘娘多待一會,奴婢等人暫且告退。」說着起身便要離開。
張皇后想要阻止,卻沒有發出聲音。
端兒帶着宮女們離開。
屋子裏的氣氛立刻變得有些緊張起來,張皇后不說話,劉永似乎也找不到合適的話題,連在路上想好的問候也忘記了。
桌子上已經燃燒了一半的蠟燭火苗忽然跳動了幾下,黑色的燭芯由於過長竟然彎曲了下來,滴落的油脂在桌面上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劉永拿起桌子上的一根玉簪。
劉永出生的時候,劉備已經是漢中王,可以說,他從小便錦衣玉食的慣了。劉備死後,劉禪雖然對他有所不滿,但是必定顧及手足之情,沒有為難過他,即便是被貶到了江州,劉永依然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何曾做過這等事情,加上今晚有些慌亂,玉簪一出,竟然將那根蠟燭連帶着燭台一同碰倒了。
鋪在桌上的絲綢頃刻間噴出一縷火焰。
劉永慌了,伸手便去怕打。
「陛下不可。」張皇后驚叫道。
火苗被打滅了,可劉永的一根手指卻被灼出了一個指甲大小的水泡。
張皇后一時心急,猛地坐了起來。
「陛下怎會這般不小心?」
劉永扶起蠟燭。
灼傷了手指,卻將屋子裏的尷尬氣氛緩解了下來。
「皇后娘娘不必擔心,朕非稚子,這點傷症算不得什麼。」劉永笑道。
「陛下雖非稚子,卻也非是銅人,腿上的傷從何而來,敢是剛剛又出城去與強敵對壘了?」
劉永有些吃驚,自己根本就沒有理會腿上的傷,群臣眾多的眼睛竟無一人看到,卻不想,剛剛進來就被張皇后注意到了。
「只是有些磕碰而已。」劉永毫不在意,隨意地挑起眼帘,雖然隔着薄薄的一道床幔,但是,劉永還是清楚地看到了張皇后那逼人的美感。
「陛下還請落座。」張皇后也感覺到了自己的穿戴有些不適,急忙拉過被子。
想劉禪在世之時,每日只顧沉浸在歌舞酒肉之中,和英氣逼人的劉永相比,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只是這劉永生不逢時,蜀漢已經淪落到了令人不得不唏噓的境地。
國將破,家復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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