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鯉怔怔望着中年儒士離去的方向,此前他怎麼也沒想到,儒家大氣運來的居然如此簡單。
「喬先生。」他呢喃自語,和喬白素這位二品司命境大儒只在開禧城外的戰場上見過一面,喬先生給他的印象像是飽讀詩書的劍,儘管不鋒利,卻能以德服人。
三教皆有關於用劍的法門,儒家的君子劍,道家的法劍、天劍、情劍等等,佛家的慧劍、心劍
唯獨君子劍在修身之上最下功夫,火候、水平差一點點都不行。
江湖上之所以說,儒家修煉君子劍多是偽君子,無外乎是修身上差了一截,這種君子劍猶如花拳繡腿,碰見厲害點的武夫或者劍客,甚至同脈的其他人,都得落敗,乃至身死。
鮮魚燉的小二手腳麻利的將桌面清理乾淨,沈鯉嘆了口氣,看着仍在興奮頭上的宋婉如說道:「宋姐姐,咱們去結賬吧。」
接下來得面對天一宗外院的藍花姐妹了。
宋婉如深呼吸一口氣,低聲道:「只差道家一份大氣運了。」
「是,但得做最壞的打算。」
沈鯉問道:「不給我《日魂月華劍經》,給我一份道家氣運,也願意金口玉言讓道家往南吳傳教。」
宋婉如輕聲說道:「教內也想要《日魂月華劍經》。」
「啊?」
「秦教主是大劍仙,雖說離一品天象半步之遙,卻無論如何也跨不過去,她想着參考《日魂月華劍經》,希冀觸類旁通。」
天一宗的《日魂月華劍經》不是劍術源頭,卻也離着源頭十分近了,江湖上可斬氣運的劍術寥寥無幾,既然有機會能得到這樣一份劍經,秦羨卿也想着拿來一觀。
「我明白了。」
宋婉如收拾神情,隨沈鯉走向櫃枱。
老闆娘藍花不知和藍瓣低語了些什麼,面向兩人時,表情稍顯奇怪。
「客官吃好啦?」
「吃好了,來結賬。」沈鯉笑道。
「哎呦,這位大美人是小郎君的何人?」
「道侶。」
「簡直是一對玉人呀。」
藍花接過沈鯉遞過去的銀兩,瞥了門外一眼,昨日那位銅雀台百戶朱鈺騎着高頭大馬火急火燎趕來,怒氣沖沖,翻身下馬後,手放在腰間刀柄上,似乎一言不合便要砍人。
「你讓人撤了我的職?」朱鈺一眼看到了沈鯉,怒生問道。
沈鯉轉身面對着一臉火氣的朱鈺,問道:「朱兄昨日與我打賭,正是為了向朱鈺證明一下,才有了今日的事情。」
「好好好,你叫沈鯉是吧?你給老子等着!」朱鈺拔出刀,刀尖離沈鯉的鼻子剩下一指的距離。
宋婉如剛要開口,被沈鯉擋在身後:「朱兄很不服氣?」
「呵,有什麼不服氣,你們既然在朝中有如此力量,我小小的一個百戶哪敢不服氣?」
昨天身上尚有任務,今日不到午時就接到消息,千戶唐怡情罷免了他的官職。
銅雀台十幾位千戶,只有幾個人才有權力罷免百戶官職,江湖人稱清夜亂影劍、堪稱人間絕唱的唐怡情便是其中之一。
無可奈何,真真正正的徒喚奈何。
唐怡情離二品大劍仙格外的近,又是銅雀台數得着的劍客,朱鈺這小小的百戶,就算有一肚子的委屈,也是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
思來想去,記起昨日兩人說相約鮮魚燉,朱鈺原以為只是互相撂下的狠話,沒想到沈鯉當了真,所以快馬加鞭趕來。
「朱兄,現在可有時間。」
「怎麼?」
「有時間的話,我想和朱兄移步一談。」沈鯉認認真真說道。
朱鈺不相信:「你又有什麼鬼伎倆?」
「豈是鬼伎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
「好,我就聽聽你要跟我說什麼。」朱鈺冷哼。
沈鯉跟宋婉如輕聲道:「宋姐姐我和朱兄說幾句話,你可要等我?」
「去吧,我等你。」
「嗯。」
等他邀請朱鈺去到鮮魚燉對面的林子,藍花道:「沒想到你們兩人居然是道侶。」
「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我所料不差的話,他就是你們星宿教千藏萬藏的那位天生金剛龍象身?」
如今繼續隱瞞,已經沒必要。
「正是。」
「我們姐妹有些識人的手段,依我們看來,他並不是江湖上盛名已久的金剛龍象身。」
宋婉如道:「常人只知一二,不知底細。」
「有何底細?宋妹妹能否說給我們姐妹聽?」
「當然能說。你聽沒聽過八部天龍?」她問。
藍花和藍瓣眼色皆有震驚:「自是聽說了,你們星宿教的金剛龍象身封正了八部天龍,趙汝愚還要將八部天龍融入進南吳國運之中。」
宋婉如笑道:「封正八部天龍是第一步,趙先生以龍運匯聚國運是第二步」
關鍵時刻,她卻是住嘴,盯着藍花、藍瓣。
「第三步呢?原以為你們想用什麼瑰寶跟我們交易,未曾料到竟是南吳國運。」藍花猜測。
「不是,本來是沒有第三步的,此前連他也不知道此事。」宋婉如現在已經知道這樁買賣十拿九穩了,藍花言語中表現出的焦急,意味着她只想到南吳國運這一淺層次的東西。
「第三步就是他有了口含天憲、金口玉言的能力,只限於南吳。」
藍花和藍瓣俱都大驚失色,「口含天憲、金口玉言?你們不是開玩笑?」
「事實如此,沒必要開這種有的是辦法查證的玩笑。」
藍花剛想再問,藍瓣悄聲提醒:「姐姐,當心隔牆有耳。」
「宋姑娘,我們到房間裏談。」藍花急不可耐。
她是知道此事代表了什麼。
完全能夠影響到天下局勢。
莫說是《日魂月華劍經》了,讓沈鯉當天一宗的名譽宗主都是有資格的。
誰還在乎這點氣運啊,將來道家的氣運是要節節拔高,宛若滄海的。
愈到關鍵時候愈要表現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能力,宋婉如笑道:「他要我等他回來。」
「」
藍瓣見藍花心急如焚,主動開口道:「姐姐且安心,宋姑娘都親自來了,想必是帶着誠意的,早一點晚一點沒什麼不同。」
沈鯉拉朱鈺到林子,「朱兄生氣了?」
這就是純廢話,人家好端端的做任務呢,沈鯉給人家從百戶官位上給薅下來,再好的脾氣也得怒髮衝冠。
「有話直言,我沒時間。」
「好,唐千戶交代我一件事,需要朱兄幫忙完成,若頂着銅雀台百戶的名頭,我擔心對朱兄一家老小安危不利。」
朱鈺冷笑道:「你非得找我?」
沈鯉表現的頗為無奈:「誰讓朱兄是我來洛京城後,看見的第一位銅雀台高手呢。」
這下,朱鈺徹底忍不住了,重新拔刀出鞘,仿佛馬上就要把沈鯉砍了,「欺負我是老實人!」
「朱兄息怒、息怒,有話好好說。」沈鯉嬉皮笑臉的將刀送回刀鞘,「我知道朱兄帶人去找祝睢,背後牽扯極廣,但朱兄不想想自己是不是被人利用了?祝家是洛京城有數的世家大族,但凡此等世家倒台,必定牽連甚廣,萬一朱兄涉入太深,後果不堪設想啊!」
朱鈺細細一想,尋思道,沈鯉說的倒是有點道理。
城內不知多少人盯着祝家,萬一他們鳥盡弓藏,自己生死是小,牽扯到家裏的老小,就悔之晚矣了。
「你繼續說。」
「好,依我看,那群人正是借着羅天大醮的幾天,藉機剷除祝家。」沈鯉半真半假說道。
朱鈺皺着眉頭:「我知道過幾天要舉辦羅天大醮,祝家和此事有何關係?」
「朱兄真不知?」
「確實不知。」
沈鯉解釋道:「好,既然如此,我就向朱兄透露一二,我是星宿教之人,朱兄是清楚的,朱兄卻不知我為何來到洛京城。」
「對啊,為什麼?」
「陛下吩咐我們剷除城內賊人!」
朱鈺神色劇變:「胡說八道!洛京城有銅雀台保護,用不着你們星宿教,何況,城內也有一品武夫坐鎮,哪有宵小敢作亂?」
「朱兄捫心自問,要是宗室之人作亂,坐鎮洛京城的一品武夫會出手嗎?」
朱鈺沉默下來。
是啊,宗室撥亂反正,那位本就和宗室牽扯極深的一品大宗師,大概不會動手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坐山觀虎鬥,誰最終贏了幫誰。
「你要我幹什麼?」朱鈺想明白了其中干係。
此事上面,銅雀台的確不好出手,萬一宗室成功了,銅雀台的人不就成了反賊了?
沈鯉笑問:「朱兄不要點條件嗎?」
「哼,聽說星宿教向來大方。」朱鈺道。
「好,朱兄快人快語,我就把話說明白了,我要朱兄不要再去理會祝家了,重點放在羅天大醮上面,要是朱兄加入進我們星宿教,那再好不過,你看,唐千戶都成了星宿教中人,朱兄更待何時呢?」
一番花言巧語後。
朱鈺咬了咬牙,「好!事後我要重新回銅雀台,還要升官!」
「我代唐千戶和星宿教答應了。」沈鯉笑容滿面,「雖然不讓朱兄繼續關係祝家,我卻希望朱兄幫忙救祝家的一個人,她算是我的朋友,實在不希望看到她生不如死。」
「誰?」
「祝家嫡女,祝紅妮。」
「她啊,容易的很。祝紅妮遠遊回家後,受到家族內部子弟排擠,現今正為她安排婚事呢,等到祝家垮塌時,我趁亂救走她。」
朱鈺又奇怪看着沈鯉:「你為什麼不救她?」
「唉,有緣無分罷了,省得斬不斷理還亂。」
「呵,看來你們之間有一段姻緣。對了,怎麼樣才算是加入星宿教?」
沈鯉笑道:「朱兄糊塗,去找唐千戶便是了。我身在城外,有點事未辦完,不太好去帶朱兄找星宿教在洛京城內的據點。」
「保重。」
朱鈺抱了抱拳,騎上高頭大馬,飛奔向洛京城。
來時火氣沖宵,走時心情開朗。
看着朱鈺身影消失在道路上,回到鮮魚燉,沈鯉留意到藍花、藍瓣姐妹眼神興奮,注視着他,仿佛在看一件舉世無雙的瑰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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