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巍附郭京城當了這麼些年官,拔出根頭髮絲裏面都是空的。
聽沈鯉這麼一說,再聯想他的身份,心思轉動,頓時明白見寇小婉絕對不是他的真實目的,這少年表現的如同毫無城府的赤子,眼下也露出了雞腳。
乾脆不動如山,靜靜看着沈鯉和吳歡兩人的「交鋒」。
「吳管事,不知您見過寇小婉了嗎?」
「當然見過,寇姑娘現如今是百花樓頭名,連李姑娘、秀秀姑娘、三娘都比不上,雖說寇姑娘尚未出閣,想見他的人已然從百花樓排到了南城門,數都數不清。」吳歡捏着蘭花指,笑容曖昧,目光灼灼盯着沈鯉。
他對少年太滿意了。
滿意到莫說送予其一座豪宅,即便豪擲萬金也在所不惜。
洛京的美少年絡繹不絕,但眼前這少年郎的美姿容,屬實萬里挑一,教人找不到半點毛病。
吳歡不懷好意的笑,沈鯉收在眼中,心底惡寒。
「正如吳管事所言,我來洛京城,除了回家鄉,就是見一見寇姑娘。」
「不止吧。」吳歡笑道,「依我的想法,應是你覺得北隋和南吳會開戰,為了躲避戰亂,趁着還未開戰的間隙,趕緊跑來了北隋。」
少年郎故作尷尬,「吳管事慧眼如炬,確實有此念頭。」
「為何只你一人前來,你的家眷呢?」
「家眷也只有一位老母,待我在洛京城置辦了家宅,返回南吳再接老母前來。」
「你倒是個孝順的好孩子,看在你的孝順上,本管事勉為其難,偷偷為你開後門,讓你見見寇小婉。」
「哎呀!多謝吳管事。」
吳歡眼睛一轉,對齊巍笑道:「既然齊官人也來了,擇日不如撞日,你和他一塊去見見寇姑娘吧。」
齊巍問道:「我們兩人如此唐突,寇姑娘不會怪罪?」
「她哪有怪罪的本事,寇姑娘往日的確有偌大的名頭,可新來到洛京城,往日的名聲只是豐厚一些的本錢,這點本錢,本管事還不放在眼裏。當然,提前與你們說好了,寇姑娘賣藝不賣身,千萬不要認為咱百花樓是那些腌臢的煙花巷柳之地,什麼人都可以沾惹。」
吳歡男女通吃不假,在百花樓卻緊守規矩,不守規矩的話,縱然是上四品金剛境高手,也奈何不了百花樓幕後真正的大勢力。
洛京城內的勢力粗綜複雜,只要在北隋排的上號的大勢力,皆有人來此駐紮,包括道門的龍虎山天師府、武當山、碧雲洞、前翠山等等。
唯一的例外,興許就是天一宗了。
前幾日,天一宗有位嫡傳弟子來了百花樓,說是有位天一宗的仇人躲了進來,吳歡和其他幾位管事想勸他走,他們來將仇人找出來,別在百花樓內打,免得影響生意。
這嫡傳弟子也是個狠人,淡淡說了句不必了,身影如鬼魅,眨眼消失在幾位管事眼前,半個時辰,提着一人的脖子默默離開,話也沒說半句。
吳歡越在洛京待的久,越膽小怕事,不敢輕易招惹江湖人。
不過,像沈鯉、齊巍這種一看就不是武夫、練氣士、劍客的普通人,那便隨意多了,有的是法子玩死他們。
百花樓管事的身份很高,城內亦是有不少人不敢得罪他,類似於狐假虎威,百花樓幕後勢力太大了。
加上又是上四品金剛境高手,吳歡還是有自傲的本錢的。
沈鯉似乎並不知吳歡真實目的,憨厚笑道:「吳管事如若讓我見了寇姑娘,了結心愿,在下一定會千方百計報答您。」
「你說的可是真的?」吳歡更加開心了。
「千真萬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好好,既然如此,你和齊官人瞧咱的手段吧,咱在百花樓中也是說得上話的。」
吳歡起身。
走到門前。
「跟咱來,咱現在就帶你們去見寇姑娘。」
「是是是。」
沈鯉屁顛屁顛跟隨在吳歡身後。
齊巍恍然大悟,暗道,難不成他帶我來百花樓要見的人就是寇小婉?這寇小婉實際上是星宿教中人?
如此一來的話,倒是全都說通了。
齊巍卻是猜錯了,沈鯉想自己一個人見宋婉如,帶他來見的其實是周易折。
走出只容一人經過的小道,歡聲笑語映入耳中。
周易折就等在不遠處,看到沈鯉安全無虞的走了出來,不禁長舒一口氣。
吳歡是什麼東西,周易折是清楚的,百花樓被他搞的烏煙瘴氣,若非顧忌吳歡的實力,早就親自下手排擠走他了。
「呦,哪來的俊俏小哥啊,吳管事帶他去見誰?」周易折皮笑肉不笑的走上來。
吳歡瞥了他一眼,心裏不爽,冷笑道:「老匹夫,給老子滾遠一點,看見你就煩。」
「呵呵,吳管事哪來如此之大的火氣,你我都是同一屋檐下混飯吃的夥計,可不能傷了和氣。」
「誰跟你是一塊混飯吃的夥計?我走的我陽關道、你走你的獨木橋,快滾,別耽誤老子的正經事。」
「吳管事哪來的正經事?」
周易折故意噁心吳歡,指着齊巍,「我知道你,永安縣典史齊巍,怎麼?你投靠吳歡了?我可提前與你說好了,吳歡不是個好東西,你成他的人,小心自己的屁股!」
「周易折!!!」吳歡真氣翻湧,仿佛下一刻便要動手。
周易折不退半步,亦是提起氣機,問道:「吳管事,要跟我切磋切磋?」
「老子忍你很久了!」吳歡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你以為我一直沒忍你?」周易折反問,「要是有機會,我已經將你殺了。」
說着話,他遞給沈鯉一個眼神。
沈鯉頓時明白過來。
吳歡得死!不是周易折要殺他,而是星宿教殺他。
少年郎不禁心裏納悶,從南吳一路來到北隋洛京城,他像是工具人,為星宿教打來打去。
罷了、罷了。
正所謂能者多勞,既然是星宿教之人,能幫一點是一點。
吳歡獰笑,眼下當真恨不得殺了周易折,百花樓幾位管事,唯有周易折是眼中釘肉中刺,「很好、很好,呵呵,老子很早之前就想殺你了,不如明日你我去找塊空地,切磋切磋?」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周易折哈哈大笑,引得路過的小廝腦袋埋的更低了。
他們知道周管事和吳管事兩人不對付,經常針鋒相對,但從沒有像今天一樣喊打喊殺。
「吳歡,你這娘娘腔不要自稱老子,你稱自己老子,我們稱什麼?」
「你」吳歡伸手指着周易折,氣的直發抖。
他確實男女通吃,亦是清楚不少人私下拿他取樂,但絕不能在他面前提這句話!
「周易折,老子告訴你,你活不了!!明日清晨,洛京城三十里外有座亂葬崗,你我去那裏比劃比劃,到時候,你死了,我肯定挖個坑將你埋了,不會教野狗把你吃的骨頭不剩。」
「放狠話沒用,手底下見真章才行!」
吳歡已經上鈎,周易折剎那間平復下來,淡淡道:「別怕了,不來。」
「不來,老子跟你姓!」
「希望你說到做到。」
「呦,你們兩個為何又吵鬧起來啦?我們都是百花樓的下人,和氣生財的好,別天天鬧來鬧去,攪的所有人不安生。」
沈鯉扭頭看去,從二樓走下一位婀娜多姿的婦人,提着裙擺,目光清冷,嘴上勸架,殺氣卻引而不發,似乎周易折和吳歡再鬧下去,她為了省事就地殺了兩人。
看到婦人,周易折、吳歡頓時齊齊一拜:「屬下拜見四掌柜。」
婦人看都不看沈鯉跟齊巍一眼,「不怕外人看了笑話!」
現在還不是百花樓客人川流不息的時候,還得到了晚間,點燃了紅紅的燈籠,洛京城內的達官顯貴才紛至沓來。
然而,提前到此的人還是有一些的,因周易折與吳歡互相撂狠話,周遭幾位客人已是站着看戲。
瞧他們衣着,家世定為不凡,個個盛氣凌人。
「公子們,你們去玩吧,今天的花費,我給你們打八折。」
「哈哈多謝四掌柜。」
婦人這才問道:「這次又因何事生了罅隙?」
吳歡道:「四掌柜,此次真不是屬下的錯,周易折跟吃了雷電一樣,追着屬下挑釁不停,屬下實在氣不過,才放出狠話的。屬下屬下時時刻刻謹記四掌柜的教誨,片刻不敢忘!」
聽吳歡低三下四的言語,沈鯉好奇這婦人究竟何等人也。
在四品金剛境面前,就算是百花樓的四掌柜,是管事的上級,不該如此懼怕。
周易折同樣如此,揖手摺腰,絲毫不敢抬頭。
像是做錯事,擔心家長責罰的孩子。
「你呢,周易折。」
「四掌柜,屬下是氣不過了。」
婦人臉上看不到笑意,「何事氣不過?」
周易折徑直答道:「吳歡以管事之權,欺壓百花樓下屬,無論男女,但凡被吳歡看上了,難逃厄運,即便事後吳歡會給一筆封口費,卻亂了咱們百花樓規矩。屬下為了樓的清淨,這才找茬想教訓吳歡一頓,令他收收心,不要這般肆無忌憚!」
此事百花樓人盡皆知,周易折拿這件事當做切入點,任誰也挑不出毛病。
四掌柜眉頭挑了挑,目光轉向吳歡。
吳歡戰戰兢兢、手腳冰涼,他是真的怕了。
若說百花樓他最怕誰,無疑是這位四掌柜。
「四掌柜,您聽屬下說」
「懶得聽。」四掌柜道。
「是是是,屬下一定改,改的徹徹底底!」吳歡直接認錯,沒有半分猶豫。
「真的能改嗎?」
「能改,如果改不了,屬下自戕於您門前。」
四掌柜冷冷道:「不必,省得污穢了我門前的地。」
「屬下跑到城外去自戕。」
「你說的可是真的?」四掌柜問道。
大熱的天,吳歡額頭上的冷汗都流下來了:「屬下絕不敢欺騙四掌柜。」
「我知道你走的路數,既然是陰陽之道,男女一事上免不了混亂了些,這樣吧,我也不強求於你,僅僅讓你不能對樓里的下人們動手,做得到?」四掌柜輕飄飄做了判決。
吳歡心中的大石頭轟然落地,忙更加彎了腰:「屬下謝四掌柜開恩。」
「嗯,沒別的事他們是誰?」
吳歡趕忙介紹道:「四掌柜,此人是永安市從九品典史齊巍。」
齊巍上前揖手拜道:「齊巍見過四掌柜。」
「你就是齊巍?」
「是。」
「聽說永安、長治兩個幾縣,有幾個硬骨頭,無論是誰想收買他們,皆被回絕,其中是不是有你齊巍?」
「回四掌柜的話,齊巍僅僅是個庸官,何德何能敢收下財貨?」
齊巍倒是精明,不說些冠冕堂皇的話。
「齊巍,我問你一件事。」
「好。」他乾脆利落。
四掌柜聲音低了低:「永安縣縣丞究竟是祝家的人,還是祁王的人?」
「回四掌柜,縣丞是祝家的人。」
「祝家的勢力不是從永安縣一掃而空了嗎?」
齊巍恭恭敬敬說道:「之前確實一掃而空,但暗地裏保留下來了幾人,都在關鍵職位之上,陶縣丞便是其中之一。」
「當初的清洗有人顧忌他的背景?」
「不是,陶縣丞隱藏的極好,在下還是機緣巧合看到了他和祝家一位管事來往。」
「在哪裏來往?」
「城北,四合樓。」
四掌柜嗤笑:「四合樓?祝家的膽子一如既往的大。」
沈鯉默默聽着。
百花樓情報上,關於四掌柜的描述寥寥數語。
「百花樓四掌柜,三品朝露境劍仙,一柄清夜亂影劍,堪稱人間絕唱。」
她對齊巍說道:「抬頭看我。」
「在下不敢。」
「叫你抬頭就抬頭。」
「是。」
齊巍看向四掌柜,緊張着雙唇緊緊抿着。
她道:「雖然你來了百花樓,我不勉強你,你仍是那位剛直不阿的齊典史,和百花樓沒有任何關係。」
「多謝四掌柜開恩。」
「什麼開恩不開恩的,你是幾縣官員。」
「區區典史,比不了四掌柜的一根青絲。」
婦人這才笑了笑:「你聽說過我?」
「偶然聽同僚提起過。」齊巍老老實實答道。
「說我什麼話?」
「四掌柜是銅雀台十二位千戶之一,一柄清夜亂影劍,擾人性命。」
四掌柜輕啟朱唇:「清夜亂影劍,擾人性命,確實是江湖好事者對我的評論,但齊典史可知,清夜亂影劍從不擾人性命。」
「啊!」
她越過齊巍,走向沈鯉。
愈來愈近。
直到四掌柜的臉快要貼上了少年郎。
沈鯉甚至看的清她臉上的毛髮,幾縷青絲垂到了沈鯉臉上,痒痒的,芳香撲鼻,他卻不敢稍有異動。
齊巍已經說了。
四掌柜的真實身份是銅雀台的十二位千戶之一,好事一位朝露境劍仙。
這般綜合起來,沈鯉便明白了四掌柜是誰。
在江湖上綽號「花劍」的唐怡情。
傳言,花劍唐怡情即將破入二品,成為大劍仙。
「你叫什麼名字?」
「沈師秀。」沈鯉說道。
唐怡情笑着搖搖頭:「你騙我,你不是沈師秀。」
「我是。」
「沈師秀是桃花扇寇小婉故事裏的男子,你不是他,你太年輕了,許多經歷對不上。」
她點破了漏洞。
吳歡似是明白過來了,猛地轉身死死盯着少年郎。
周易折暗中嘆了口氣,準備救人。
「沈鯉。」
「對嘍,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唐怡情笑道。
面對其他人,唐怡情仿佛不存在笑容,到了沈鯉這裏,嘴角的笑意卻是高高掛起。
「說實話,我認識你。」
「你如何認識我?」
唐怡情注視着眼前驚才絕艷的少年郎,收攏笑意,幽幽嘆了口氣:「自開禧城送回來的畫像之上,你殺了銅雀台不少人,真是個少年天驕。」
一言落下。
齊巍難以置信,轉瞬之間,面目惶恐,渾身哆嗦了起來。
吳歡則是越發吃驚,重新上下打量沈鯉。
就是他?
就是這個少年郎,開禧城一戰,一鳴驚人?
被人當面點破身份的感覺並不好,沈鯉閉嘴不言,思考着接下來怎麼辦。
他未從唐怡情身上察覺到殺氣。
「為何不說話?」她問。
「在想說什麼才能脫身。」
「哈,你來百花樓該是為了宋婉如吧?」
宋婉如是誰?
齊巍與吳歡絞盡腦汁都想不起來宋婉如是何人。
「此事你也知道了?」
「宋婉如就沒想着瞞我。」唐怡情頗為欣賞沈鯉,又笑意盎然。
「能讓我見見她嗎?」
「可以。」唐怡情痛快答應道。
沈鯉突然問道:「另外,能否借一步說話?」
「沒問題。」
兩人在齊巍三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下,走到一間廡房中。
「說吧,何事?」
「我原以為星宿教在銅雀台里的人,是廟堂高官。」少年郎笑道,「沒想到是你。」
「哼,你真敢想,掌管銅雀台的那幾個大員都是陛下的心腹,如何會被你們星宿教輕易蠱惑?」
「唐姐姐傾城傾國之貌,又是天下知名的花劍,怎麼成了我們星宿教之人?難道是因為謝姐姐?」沈鯉好奇問道。
唐怡情笑道:「謝令姜說你嘴甜,我是不信的,今日一見,果然挺甜的。不錯,如你所言,江湖人稱,南謝北唐,是謝令姜找到我,要我加入星宿教,令江湖好事者再提起時,會說天上星宿官、唐與謝。」
「不不不,天上星宿官、謝與唐。」
「少廢話,跟我說什麼?」
「罷了百戶朱鈺。」
「」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www.dubiqu.com。筆神閣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