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老能的小姨沒有大名,只有個小名叫小乖。
她這個「乖」可不是乖乖的意思,而是類似於「挨」或者「碰」的意思。
小乖的爹娘是從關里逃難過來的,他們老家的方言裏,表示「挨」誰一下,「碰」誰一下,發音就是「乖」誰一下。
那麼說小乖的爹娘怎麼會給她起這麼個名字呢?
這倒是有個緣由在裏面。
話說小乖是家裏最小的孩子,生出來以後,只要誰碰她一下,她就會嚎哭不止。
哭得呦,讓人頭皮發麻,心尖直顫,恨不得能把她嘴給堵上才好。
家裏本來已經有四個閨女了,小乖是第五個。
要是按照過去那狠心的人家,家裏已經是淨窮的了,又還是個丫頭,說不得就抱出去扔了算了。
可小乖的爹娘捨不得,畢竟是他們自己的親骨肉哇。
但養起來可也太難為人了。
這整日整夜的嚎哭不止,誰能受得住啊。
就說這孩子到底是有啥毛病還是咋的,怎麼就這麼能哭呢?
可真有毛病,家裏也沒那閒錢替她看病。
最後也不知道誰給他們出了個主意:
「你們家這孩子八成是跟你們兩口子犯沖。
不然不能這麼日夜嚎哭不止的。
你們要想讓她好,最好是替她找個乾娘,改改運。
興許啊,還能撿回一條命來,不然呢,懸了!」
這懸了的意思,就是有可能保不住。
可就這主意,小乖她爹娘也沒法子能辦到。
乾娘好認,可逢年過節跟人家走禮,他們走不起呀,說白了,都是沒錢鬧的。
最後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在家門口的老柳樹上掛了一條紅布,把小乖抱到跟前,按着她的小腦袋瓜點了三點,權當是給水曲柳磕頭,認了乾娘了。
如果再是不行,他們也是實在沒法子可想了,只能讓小乖自己個聽天由命吧。
可其實他們做爹娘的心裏跟明鏡似地知道,小乖之所以哭鬧不休,根本就不是啥犯沖,或者運勢不好之類的。
就是餓的。
家裏窮,就這麼幾畝薄田,四個閨女最大的才七八歲,主要勞力就是小乖她爹。
可就他一個人,家裏還沒個牲口啥的能用一用。
又正值春天下種的時候,莊稼不等人呢,晚種一天,到秋天怕不是就得損失不老少的糧食。
可翻地、背壟、挖坑、播種、施肥······又有哪一樣不得需要人來做呢。
家裏還又添了小乖這麼一張嘴,糧食可又不夠吃了。
所以小乖她娘生產前一天在地里勞作,生完孩子第二天,不顧身上仍有惡露淋漓不盡,就下地勞作去了。
不干不行,不干到秋天收不來糧食,一家子就有可能被餓死。
本來小乖她娘連生了五胎,身體就不大好,再加上營養還跟不上去,又還得日日辛苦勞作,哪裏來的奶水餵孩子呀。
更買不起羊奶牛奶的,最多熬點小米粥,嚼吧嚼吧做成奶布子給孩子吃。
可這么小的孩子,就連這個也吃不下去,消化不了。
只能勉強喝點米湯度日。
可米湯這玩意又哪裏能頂餓呢。
加上即便是米湯,也沒有人能按時餵她,可不就嚎哭不止麼,純粹是餓的。
可小乖她爹娘也很是無奈呀,按理說前頭四個丫頭,他們也都是這麼養的,這不都活得好好的麼。
雖然說個個都黃皮拉瘦的,但至少活下來了。
哪一個也沒說像小乖這樣哭的天崩地裂、要死要活的。
最後還是小乖的爹見認了老柳樹當乾娘也仍然不好使,小乖還是日夜嚎哭不止。
最後一咬牙,一跺腳,惡狠狠地說道:
「給她起個賤名叫小乖吧。不是誰乖她一下都哭嗎?
那就記好嘍,即便是閻王爺派勾魂的使者來,膽敢乖你一下子,你看使勁哭給他看!
讓他不敢來勾你的命去!」
大概這就是一個父親,無可奈何之下,對女兒寄予的一份希望吧。
當你活不下去的時候,一定要惡狠狠地向這吃人的世道說:
莫乖老子!老子想活!
自打叫了這個小名以後,奇蹟般地,小乖不哭不鬧,給吃的就吃,不給吃的,也只是默默地抽搭幾聲,再不鬧人了。
小孩子都是見風長,沒多久,小乖就長到了能嫁人的年紀。
雖然不是花容月貌,倒也長得清秀可人。
豆母是小乖的二姐,嫁到了山里當了獵戶的媳婦。
回娘家的時候,就對小乖說道:
「莫不如你跟我走吧,也嫁到山裏去。
山里雖然苦點,但好在能經常吃到點葷腥,總比在山外種地要強。」
小乖想了想,都說嫁到山裏當獵戶的媳婦,能得到一大筆彩禮。
倒是正可以拿來給小弟娶媳婦用。
也省得爹娘偌大年紀,還在為小弟娶媳婦用的彩禮犯愁。
於是爽快地答應下來。
最後經豆母介紹,嫁到了獵戶王九家裏。
王九是個實誠人,倆人共生了三子一女,家庭負擔雖重,但好在孩子們聽話,日子過得倒也算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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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豆老能初到小乖家裏,這是他親小姨家,他過去也曾經跟着母親過來玩兒。
跟小姨家裏的表弟表妹也都熟悉。
倒也不是很陌生。
很快就融入了到了這個家庭里來。
他畢竟是剛來,又在孝期,況且小乖也沒指望豆老能這個外甥,真能幫她做啥事兒。
總得讓孩子有個過渡期不是。
過去那麼嬌生慣養着,冷不丁地就讓他幹活,落差太大,怕外甥承受不住。
豆老能也是個沒啥眼力見的小孩兒。
在家他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加上過去在小姨家裏,也從來沒幹過活。
加上他現在還沒有那種寄人籬下的心理。
仍然沉浸在爹娘死亡的悲痛中,時不時想起來,就要哭上一場。
吃的不可口,他也要隨口指出來,而且有的時候,還要點名要吃什麼東西。
自己換下來的髒衣服,也要小姨幫他洗。
對幾個表弟表妹也是想使喚就使喚,毫不客氣。
王九在旁邊冷眼看着,就有點生氣了。
時間短也就罷了,畢竟是實在親戚。
可豆老能註定要在他們家待很長時間。
長此以往,那還得了?
就是他這一家之主,在家裏都從來沒這麼吆五喝六過,豆老能憑什麼呀?
一會兒讓他媳婦幫忙洗衣裳,一會兒使喚他兒子閨女給他端茶倒水的。
個小兔崽子,知不知道他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還當是在他自己個家裏呢?
就沒這麼辦事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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