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暑熱還未完全散去,街道兩邊已經有攤子陸續擺出來,這是縣城的主幹道,人流量大,夜市經濟很是紅火。我們這個縣城離市里較遠,地理位置一般,面積不大,工農業也排不上號,不環山也不繞水,更沒什麼旅遊資源,屬於爹不疼娘不愛的類型。但餐飲行業出奇發達,小吃種類繁複,口味多樣,不管是本地品種還是外來菜式都能很好的融合。到了晚上,這裏就是縣城最熱鬧的地方,餐飲帶動了地攤經濟,衣食住行娛樂,這條街上的地攤幾乎包攬了所有,我們所屬的市是有名的旅遊城市,這條夜市街也吸引了不少遊客。縣裏對此也是大力支持,為了方便管理也為了美觀在道路兩邊劃了攤位格子,只規定了下午四點之後才可以擺攤,沒有規定結束時間,所以哪怕半夜凌晨想吃個宵夜,也能找到自己想吃的東西。再過個幾年,我們這個縣甚至打出了「餐飲之都」的名號…
我看着還有些零散的攤位,突然很想吃油炸臭豆腐,那家攤位沒記錯的話應該要過一個路口,主幹道很長,連接南北。夜市街只是主幹道的一小部分,跨了一個十字路口,要從頭走到尾,不在任何一個攤位停留,起碼半個小時。
多走走吧,走到了,那家臭豆腐也出攤了。
很長一段時間,上初中的我帶着成辛元吃遍了縣城的大街小巷。那時候物價也便宜,三塊錢就能買一大碗餛飩,再花一塊錢買張油餅,我和成辛元能吃到撐。外面買的飯再好吃,時間長了也會煩的,那會兒縣城餐飲業還沒這麼發達,來來回回就那幾樣,畢竟貴的也吃不起。成辛元不止一次抗議,但我也沒有辦法,休息時間短,根本沒時間做飯。
藺女士剛踏入服裝零售商業,忙碌的很,她自認為要學的東西很多,各種訂貨會展銷會她都要去。最長的一次,她在省會待了整整十天,她給我和成辛元留了一百塊錢,中間連個電話也沒跟我們倆打過,成辛元實在想媽媽,就用她留給我那個破舊的諾基亞給她打電話,還要被她說「不懂事,管不好弟弟」。
藺女士眼光確實可以,風格也獨樹一幟,不同於其他服裝店批量進貨款式大同小異的情況,藺女士很早就懂得「飢餓營銷」,以氣質灑脫為主,每個款式數量有限,先到先得,開業沒多久就吸引了不少客戶。「限量」這兩個字,無論何時何地,都對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再加上藺女士身材好,活體招牌,她又待人真誠,每一位顧客都當朋友對待,生意很是不錯。
生意好就意味着藺女士更忙,進貨的次數也更加頻繁,她實在無暇顧及我和成辛元。成辛元的家長會都是我去參加的,我的家長會,有時候是鄰居阿姨,有時候是舅舅,反正藺女士沒參加過。
藺女士很喜歡她現在的工作,雖然有時候比在酒店的工作還累,但她是快樂的。她本身就愛美,又學過裁縫,幾乎是從沒離開過服裝行業,她總說她是因禍得福,或許吧,她對她的兒女還不如對她的顧客上心…
從前租的房子不住了,我們搬到了店裏,當時的店鋪只有一間門面,被隔出了一個小房間,前面是店鋪,裏面是住處。不到十平,只能放下一張床一個衣櫃,廚房設在水池旁,說是廚房,不過是一張桌子上擺着鍋碗瓢盆,接了罐煤氣。一家人蝸居在這個小屋子裏,沒有廁所,要方便只能去距離店鋪大概二三百米的一家小醫院,那裏有公共廁所。那時我常想,為什麼別人家的房子都是越住越大,我們家反而越住越小呢…
生意漸漸穩定下來,藺女士有精力放在我和成辛元身上了。我不用怎麼操心,成績一直很好,成辛元正處於需要人管教的時期,我雖帶着他也是有心無力,他跟周圍的孩子一起玩兒,學了一些不該學,他不過七八歲,竟學會偷錢去網吧。還是周圍鄰居跟藺女士說起,藺女士才知道短短數月,兒子竟變成了這個樣子,她知道自己的錢有時候會少五塊十塊的,但她一直以為是我偷拿的,從來都是不分青紅皂白的質問我。藺女士揪着成辛元的耳朵從網吧出來,一頓打是少不了的,他對藺女士說去學校接我,又跟我說在家待着,兩頭騙,結果去了網吧,我於心不忍卻也知道他該打。
可那次,被打到半死的卻是我…
她說我沒帶好成辛元,她說我辜負了她的信任,她說我自私只顧自己不顧弟弟,她說為什麼別人家的孩子都能替家裏分擔而我不能,她說成辛元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我…一米多長的撐衣杆,她邊打邊罵,成辛元在旁邊大哭他不敢了,求媽媽不要再打了,她手裏的動作卻沒有停。我第一次反抗,怒吼着跟她吵架,身上的疼痛也不及心裏的委屈,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淚失禁體質,吵起架來淚也流個不停。我用當時所知所有的詞彙量跟她爭吵,換來的是更重的鞭打,撐衣杆換成了擀麵杖。藺女士覺得她作為母親的尊嚴受到了踐踏,她發瘋般地打我,我停止了爭吵,停止了哭泣,嘴角滲了血,成辛元的嗓子也哭啞了,擀麵杖被丟到一邊,她的動作卻沒停,店鋪不營業,整個家只聽得到她扇我嘴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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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着排了十分鐘隊買到的臭豆腐,一口爆漿,這才剛營業就有這麼多人,晚上更是不敢想,也該人家生意好,辣椒香辣份量也大,特別是那個醬汁,熱烈濃郁,回味悠長,賣臭豆腐的那麼多,我只喜歡這家!
那次挨打是初一下學期,剛入夏的時候,沒現在這麼熱,但穿的也單薄,藺女士又是拿撐衣杆又是拿擀麵杖,最後直接上手打,可想而知我身上得有多少淤青…她打累了又是抱着我哭,我真覺得她神經病,她不會覺得她抱着我哭我就原諒她了吧。後來某一年,藺女士回憶着從前,笑着說真不知道那時候一家幾口怎麼在那個屋子裏過來的,我提起那次挨打,她當時就變了臉色:「那麼遠的事誰記得,還真是小心眼!」
成辛元那次之後再沒去過網吧,仿佛一夜長大,乖的不得了,後來我問他怎麼突然那麼老實,他說:「我知道就算我再做什麼他們也不會把我怎麼樣,但他們會打你,姐,如果我乖一點你就不用挨打,那我寧願裝一輩子乖。」那天風很大,吹得眼睛都模糊了。
可能是到了青春叛逆期,那次挨打之後我覺得藺女士無比虛偽,什麼真誠良善都是裝出來的,只會在外人面前裝體面,和成興民還真是般配。我也會裝,在她面前是乖女兒,依舊什麼都做,洗衣做飯,還有整理貨架,藺女士跟外人夸,說她女兒什麼都會,能抵得上一個保姆加一個營業員,我在心裏罵了她千百遍:誰家保姆加營業員一個星期只有五十塊錢工資!
成興民固守成規,說話夾槍帶棒,又愛佔小便宜,生意賠了個底朝天,在外待了幾年實在撐不下去,懷念起穩定上班的日子,灰溜溜地回來了。屋子本來就小,住一個大人兩個孩子勉強,加上他就顯得擁擠了,不過他也不在意,還說有助於加深親情。呸,深個屁的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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