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來,楊默雖然很有能力,但從一些表現來看,他是標準的喜歡躺平裝鹹魚的油混子一族。
作為一個油混子,能不折騰就不折騰乃是最起碼的自我修養,就算是萬不得已被逼着折騰一些事,見風使舵順應大流也應該是最基本的素養。
因此,楊默始終堅定不移地站在最勢弱張文順這一邊,折騰了一通又一通不小的動作之後,還婉轉地拒絕了王一諾和馮副總或軟或硬的拉攏,的確是一件出乎許多人預料之外的事情。
如果是其他人,說不定就以為這貨是個情深義重之人,有感於某個死胖子的知遇之恩,哪怕是處境再艱難,也始終不離不棄了。
但穆大小姐很清楚,這貨雖然的確比較看重情誼,但與張文順之間,還遠遠沒到死忠的地步,兩人與其說是上下級關係,倒不如說是朋友關係……事實上,在她看來,以楊默那堪稱寶藏似的能力,張文順的確還不具備讓楊默效忠的資格。
所以,楊默的立場態度就很有些令人奇怪了。
事情發展到了現在,不管是他向王一諾還是馮副總拋去橄欖枝,事成之後,他都會得到重用和提拔,即便是一直想要圖求王總回歸的張文順,也能從中獲益匪淺,然後讓自己的目標更進一步。
可楊默始終與兩邊保持着一條清晰的邊界,大有一番當普通朋友可以,但想追我妄想的綠茶姿態。
實話實說,穆麗雅很想告訴楊默,哪怕你再有能力,但要是繼續這種態度,等到擂台賽落幕之後,你只怕別想有好日子過。
然而殊不知,楊默之所以如此,其實也有自己的苦衷。
作為一個重生者,他太了解這場擂台賽的最終走向了;完全可以用「王一諾不敗而敗,馮副總不勝而勝」這一句話來概括。
簡單點來說,就是如果按照歷史進程,喜歡隱忍,喜歡玩防守反擊的王一諾最終順利連任,而他之所以能連任成功,其實靠的就是他現在推進的這個大型石油化工產業園項目。
只不過令人意外的是,當他連任成功後,僅僅是一年的時間,便因為某些事被問責,最終不得不黯然下台……而被問責的原因,同樣是因為這個石油化工產業園。
於是乎,當初基於一些考慮,外加為了彰顯自己的大度,依然被王一諾委任為副總的馮遠,由於時間太過倉促,不出預料地被上級指定成為了代理總經理,委實算得上撿了個大漏。
只不過作為當初的失敗者,咱們的馮副總其實並不怎麼服眾,經營管理能力其實並不拔尖的他,面對着石油化工產業園這個爛攤子,自然也是焦頭爛額。
這時候,鑽探公司匆忙換帥的惡果凸顯出來了……既然大家都不怎麼服你,而你除了動不動就向下問責之外,似乎也沒這個能耐搞定眼前的這齣爛攤子,那就別怪我們不買賬了。
於是乎,鑽探公司的十數個小山頭徹底放飛了自我,為了屁大點事相互攻訐,很有些進入小戰國的意味……雖然最重要的石油生產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但卻也拉開了鑽探公司由盛轉衰的帷幕,靠着老本在越來越艱難的環境中熬挺了近三十年後,最終落得了個裁撤合併的下場。
既然公司亂成這樣,馮遠這個代理總經理自然做不下去,於是乎,等到下一任選舉的時候,這貨不出預料地被打發回了總部養老。
所以,這就是楊默始終不肯倒向這兩人的直接原因。
兩人都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他瘋了才會去為了一點點甜頭承受那麼大的因果和牽連。
而他始終站在張文順這邊的原因也很簡單……馮遠下台後,繼任者並不是鑽探公司內部的任何人,而是被總部指定,空降而來的王興民。
雖然說這位鑽探公司曾經的龍頭空降之後,面對着錯綜複雜的公司環境和大時代的極速變遷,做的也並不怎麼樣,但不管如何,人家終究還是憑藉着自己的威望連任兩屆不是?
從這個角度來說,張文順這個當下被所有人不看好的失勢元老,其實才是最終的贏家。
當然,其實只要熬到1994,甚至是1992,並且悄悄構建出自己想要的框架,楊默都會多出來許多種人生選擇,並不是非要在鑽探公司死磕才可以,因此某個死胖子會不會在5年後成為威風凌凌的常務副總,對他而言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
同樣的,其實把一些東西藏在心裏,在不改變歷史大體走向的前提下,憑藉着重生者的先知優勢避開一個又一個的大坑,對楊默而言才是最佳的選擇。
但是很可惜,
這中間有個超出楊默當初預期的變量……穆大小姐。
客觀地來說,楊默對與自己的自控能力還是比較有自信的,哪怕穆大小姐再漂亮,他也不至於化身舔狗,為她去做一些改變歷史走向的傻事。
但無奈的是,經過近一年時間的相處,他與穆大小姐之間除了構建了一種利益共生體的關係外,兩人還成了非常不錯的朋友……而穆大小姐中間數次或明或暗、不計得失地出手相助,也證明了人家這個朋友還是經得住考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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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缺什麼補什麼,對於兩世為人的楊默來說,最缺少的大抵就是真正可以信得過的朋友了。
上一輩子的他,只有土狗同學這麼一個朋友可以信得過,
而重生之後的他發現,穆大小姐似乎……也可以值得真正信任?
所以,這就是他忽然提醒穆麗雅的父親,最好不要過多介入進石油化工產業園項目的原因。
還記得之前說過,這位油田第一美女會在幾年後黯然出國麼?
沒錯,就是受到了這個項目的牽扯。
準確的說……是她父親受到了這個項目的牽扯,面對着眾多眼睛放綠光的追求者,已經逐漸失去了自保能力的她,最終只能通過出國的方式來保全自己。
……………………
「這個項目其實一開始就不應該被立項?」
穆麗雅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
說實話,要是這話是由別人說出口,那她大約只會冷笑兩聲,然後扭頭就走。
開什麼玩笑。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坐擁着三家重點石油單位的臨邑縣,大約沒有比建一個大型的石油化工產業園更加靠譜、更加能發揮自己產業優勢的項目了。
再說了,這個項目乃是一堆專家推敲論證了一年多才確定下來的大型項目,你以為你是誰,能比那些專家更厲害?
但問題是……
說出這話的人是楊默,一個雖然年輕,但甚至已經被王一諾劃為「老不死」一列的混球。
看着嘴巴大大O開的穆大小姐,楊默無奈地嘆了口氣:「大小姐啊,如果我猜的不錯,當初在討論這個項目的時候,你們應該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項目能如何如何充分發揮石油系統的原料和技術優勢,上下游產業鏈可以如何如何結合,部里可以給予怎樣怎樣的支持,可以新增多少多少就業崗位這些令人歡欣鼓舞問題吧?」
穆麗雅眨了眨眼睛:「雖然主要是這些……但我們也考慮了萬一國際石油價格波動劇烈之下我們該如何應對、產品銷路受阻、臨海物流線路相對較長等不利因素,並且認真研究了產品矩陣的構成、產能無縫轉換、倉儲安全、物流配送形式及基建配套等一系列問題。」
楊默翻了個白眼:「喏,你看,這就是問題所在……你們是在把這個項目當成一個內部項目在討論,而沒有將其作為一個獨立的外部項目去討論……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們估計還想着怎麼利用這個大型石油化工產業園去吸引外省企業在臨邑投資建廠,並且以此為契機,聯合臨邑縣主管單位大搞房地產建設吧?」
穆麗雅臉上再度露出見了鬼的模樣:「你怎麼知道?」
王一諾和他爸計劃在產業園落成之後,通過招商和落戶來拉動房地產以此來尋求縣裏的全方位支持這件事情,如今還處於保密階段,甚至縣裏也只有寥寥幾人知道王一諾這邊有這個計劃,因此楊默是怎麼猜到的?
不過楊默今天很有些先知的意味,有猜出島國企業組團訪華之事在前,現在猜出她們這邊還藏着一個大型地產開發項目也不是什麼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情了。
這傢伙的眼睛毒的很,肯定是通過產業園前期的接洽溝通單位名單,推演出了這件事。
捺下心中的驚駭,穆大小姐的語氣卻全是疑惑:「這個項目乃是數億元的大型投資項目,在部里也報備過的,雖然規模還稍微差點意思,但僅就示範帶動作用來說,已經勉強算得上戰略項目了……所以,從內部項目的視野出發,有問題?」
看着眼前那張寫滿疑問的漂亮臉蛋,楊默無奈地嘆了口氣。
穆大小姐的意思很明顯,這是一個已經報備到了部里的大項目,而且由於石油化工的特殊性,其規模和實際意義甚至已經超出了省級項目的範疇;
因此,這個石油化工產業園只需要考量怎麼把項目如期建好,怎麼在計劃時間裏正式投產,怎麼生產出國內外需要的產品,並且以此為核心,在臨邑縣形成產業富集效用就可以了。
事實上,這是當下所有國企管理者的共同觀念……既然已經進入上層視野,那除了按部就班地把項目建好就可以了,其餘的事情壓根底就不需要考慮。
至於說小項目中時不時會出現的那些魑魅魍魎和種種破事……借他們十個膽子!
輕輕地揉了揉眉心後,楊默有些心累地說道:「大姐啊,在投資規模沒過檻的情況下,是不是戰略項目不是你們說了算,而是要上面怎麼看……雖然按照以前的情況來看,5個億以上的項目,而且還是化工項目,的確可以擦着戰略項目級別的邊,進入到上級的視野里,並且予以包括監督在內的全方面的支持。」
「但問題是……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說着,楊默指了指屋頂:「如果不出意料的話,島國的民間訪問團下個月中旬就會訪華,而帶隊的大概率會是被咱們國家親切稱為老朋友的伊東正義……這位老爺子是島國的名宿,影響力可當真不小,再加上這次來華交流是需要頂住島國內部重重壓力的,誠意和動靜肯定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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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次的來華交流,不出所料的話,肯定會帶來巨量的投資額和貿易訂單……面對着那一攬子時間跨度三五年,總額可能超過數十億近百億美元的投資項目,在精力和資源有限的情況下,你覺得王總和你父親搗鼓的這個投資額只有5億元的大型化工產業園,還能被視為準戰略項目對待麼?」
穆麗聞言,雅悚然而驚。
家庭背景不太一般的她,太清楚項目有沒有進入上層視線的區別了。
如果進入了上層的視線,予以足夠的重視,有着種種天威保駕護航,那這個化工產業園自然只需要做好必要的規劃設計和投產即可,雖然同樣也需要堤防內部蛀蟲的事情出現,但其餘的事情卻根本無需操心;
但如果沒能進入上層的視線……
那這中間的種種變數和可能出現的問題,可就一言難盡了。
而且她並不懷疑島國那邊的這次民間交流能不能帶來如同楊默所說的那麼誇張的投資額,作為島國產業轉移和投資的熱點,齊魯地區近十年來對於島國企業的資金實力可謂是有着充分的認知……對於這位叫囂着要把阿美莉卡買下來的鄰居而言,要不是因為種種因素限制,別說幾十近百億美元了,就算後面再多一個零,也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事。
楊默見狀,聳了聳間:「既然很有可能沒法子進入上層的視線,那叢內部項目的視角去看待和分析這個大型石油化工產業園就存在先天的失准性。」
「但從外部獨立項目去看待這個化工產業園的話,我覺得以咱們鑽探公司現在的處境,最起碼也得做個PEST分析吧……但只要你稍微用這套模式分析一下,就會知道,這個你們眼中宛如旭陽的項目,簡直處處是雷好不好!」
所謂的PEST,即 Political(政治), Eic(經濟), Social(社會) and Teological(科技)。
這些是企業的外部環境,一般不受企業掌握,這些因素也被戲稱為「有害物」,PEST分析法也被行內人戲稱為「有害物分析法」。
只不過一般情況而言,PEST往往用於跨國企業在境外的項目前景分析和風險預案,用在本國範圍內的項目並不多。
只不過如同楊默所說,鑽探公司在齊魯的處境很有些特殊,與本地民眾和其餘兄弟單位有堵看不見的牆的他們,在做大型項目的時候,引入PEST分析法來篩一篩風險,其實倒也合適。
當然,還有一點楊默沒說。
如今國內不但處於經濟寒冬期,也處於社會的劇烈轉型期,可以說,未來三年內的民眾思潮變化和遊戲規則變化,其實要比92年之後要翻天覆地的多。
因此,別說這個石油化工產業園最終沒能進入上層視野了,就算是進入了,以當下的環境,也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變數……不要以為這是在開玩笑,「祖宗不足憑,天威不足懼」這句話在九十年代初期的角落裏表現的淋漓盡致。
想到此處,楊默提醒道:「PEST分析之下,那些不利於團結的話我就不說了,我只說四點……」
「第一、你們有沒有考慮過這個產業園建立起來後,各石油單位原油的供應安全和保證便成了重中之重;」
「那麼問題來了,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但這些年來,不少村子裏的某些人,就是靠着偷油才成為狗大戶的,甚至只要你去那些村子裏轉一轉,就能發現為數眾多的、集髒亂差黑為一體的小型煉油坊;」
「這麼多年下來,這玩意已經發展成為一條不足為外人道矣的產業鏈了,可是有不少人在這條線上討食吃……而且其中不乏有狠勁沒腦子的蠢貨。」
「所以,一旦石油化工產業園正式投產,並且按計劃規範各個環節的工作,甚至為了保障效益去進行一些整頓……你猜那些沒腦子的蠢貨會幹出些啥事來?」
說着,楊默聳了聳肩:「實際上,就算到時候不整頓原油供應保障環節,這種事情也避免不了……都說了那些傢伙都是些光有狠勁沒有腦子的蠢貨了,石油化工產業園在他們眼裏就是一塊大大的肥肉,滿腦子發家致富的他們怎麼可能不動心思?」
摸出根煙來點上,楊默悠悠地吐了口青煙:「第二……」
「等等!」
楊默的第二才剛說出口,穆大小姐便打斷了他。
有些詫異地看着穆麗雅,楊默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打斷自己,卻見到原本表情不是很好看的穆麗雅忽然就輕笑了起來:「楊默,今天我過來,只是替王叔叔問上那麼一句罷了……既然你已經就那個問題給出了回復,那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說到這裏,穆大小姐的眼珠子轉了轉,臉上忽然露出一種略顯俏皮的表情:「至於這個項目為什麼不該立項,具體會有哪些致命的漏洞,以及到了這種情況,下一步究竟該如何個走法,其實你不用跟我說……或者說,以後哪一天,忽然有個陌生的老頭子來問你,你再看心情告不告訴他再說!」
陌生的老頭子?
看心情之決定告不告訴他?
楊默一臉的懵逼。
這是……
什麼跟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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