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後,陳家有些低沉,陳飛遠成日裏不見蹤影,三娘還在思考靜婉的事情。
她擔心的有兩點:第一,擔心大將軍利用陳靜婉,雖然想不通陳靜婉會被用在什麼事情上,但是高氏一定是用她來對付陳家,那麼陳家日後要更加小心;第二,心有戚戚,如果大將軍也像逼迫陳鵬一樣逼迫陳飛遠讓自己嫁出去,只怕自己和陳飛遠也無能為力,不知到會是怎樣的結果。
山雨欲來風滿樓——她卻沒有好的對策。
二月初的一天,陳飛遠帶來一個消息——狄公中毒,危在旦夕。
當天晚上,春雷炸裂,春雨如注。
狄公自從去年設計家中大火、居擾相國寺,討了文官的厭棄,被貶陳州,一心只想避世。他這一生也是累了。南征北戰、保家衛國,卻沒有得到天家的信任,特別是最後幾年隨便幾個文人都能筆伐於他;與他地位相當的韓琦,也借因自己文人出身,處處為難狄公,還上書說他居心叵測、意欲謀反。狄公心灰意冷,加之對於大將軍本身就有諸多不滿,更是早有避世之心。
可是這一避世,蠢蠢欲動的大將軍就心生芥蒂——就算不想謀反,也不是與我同心同德之人。留着,終有後患。
於是,每個月,朝廷都會派使者去探望。每次探望完,都會回報——狄公身體抱恙。
中秋的時候,魏巍就傳來消息,說狄公有中毒跡象。這幾個月的時間,已是毒入骨髓,不能下床。
書房內,陳飛遠心急如焚,之前托歐陽公想辦法,總算是把包公調回朝廷。原以為他們會收斂一些,沒想到,反而成了狄公的催命符。
他們下手也太狠了。陳飛遠暗暗握拳,卻又頹然鬆開。自己卻也什麼都做不了。
燭火飄搖,陳飛遠就暗縮在燭火照不到的黑暗裏,看不清神色。
不知過了多久,窗戶猛然被打開,一個人翻身進屋,帶着一身的水汽。
魏巍!
陳飛遠頓時亮了眼睛,立刻起身吹滅燭火。卻不知道說什麼。
良久,陳飛遠啞着嗓子小心翼翼的問:「狄公……可還好?」
魏巍也沉默了一會,屋裏安靜的只聽得見他滿身的雨水滴滴答答滴在地上的聲音。半天才淡淡的說道:「怕是難了。」
「完全沒有對策?」陳飛遠一把撐住桌子問到。
「狄公……他自己不願動作。」魏巍輕輕的說,「他說,既然朝廷想如此,他再反抗也無濟於事,反而讓人落下話柄……若能保的全家安然、保得諸公安然,他很高興。」他停了一下,接着緩緩的說:「狄公最後說:只希望諸公不要忘了自己的志向,一定要盪濁逐污,保社稷之根本……」
魏巍的聲音像從他身上順流而下的水珠,從臉上慢慢滾落、流到脖子裏、穿過濕透的衣服、划過火熱的胸口、與濕漉漉的褲子交織輾轉、最後再滾入靴子的邊線,慢慢的滲入地里。
陳飛遠也像這水珠一樣,緩緩的坐下沒有一點聲響。良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吐出,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只剩下黑暗裏風颳起窗戶,噼啪作響。
三月,「久病」的狄公終還是去了。
官家大為震驚,並在禁苑中為他舉哀,追贈中書令,賜諡「武襄」。後又為他神道碑額題名為「旌忠元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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