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故事說起來就是最廣為流傳的關於陳家和先帝關係的秘史了。裏面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例如陳先生為何被扣、三娘為何三年後才出宮,都沒有說清楚。但是也沒什麼人敢具體追究。總之,這是如今唯一能說清楚陳家與陳小夫子身世的傳言。
這段故事裏,太后、先帝,都是好人,沒有人有私心,沒有人有陰謀。所有不好的事情、所有的算計與野心,都用「發生變故」四個字一筆帶過。然而,沒有人注意到這四個字裏面含着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一個家庭的支離破碎,和一個年幼的小娘子無辜的歲月。
好似史官向來如此。好似人間事也都向來如此。
聽完這段秘史後,學子們臉上都帶着莊重的神色。雖然只有寥寥數語,可是他們也能聽出一個少女的大義與純正之心。這是這個時代所少見的,這個時代的女子都是身處深閨,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才情風雅。這不是什麼大是大非、英雄不問出處的時代,也不需要很多人拋頭顱、灑熱血用生命去成全的年代。可是偏偏這樣的時候,還能看到歷史的縮影下,站着一個筆直的脊樑,纖瘦,且弱小,但是絕然而又堅毅。
黃庭堅眼神閃了閃,掩飾着一些情緒,轉身走進了黑暗裏。邱無事與樊朗相互張望了一番,面上露出敬佩之色,卻又不知道如何表達。張耒與晁補之兩張稚嫩的臉上帶着淡淡的傷感,望着消失不見的背影,心裏翻騰着一些期許和希冀。
晚霞早已散盡,留下濃的化不開的夜色。幾人沒有再說笑,只是默默的向外走去。不遠處的大門口,燈籠已然燃起,仿佛是為了照亮什麼,又仿佛不是為了照亮。
楊懷旭那邊,離開了幾個學子,就緊走幾步追上了三娘和玉珠,三人一同出了大門。「三娘,馬上天黑了,我送你們回去。」楊懷旭說着。「沒事呢,馬車在那邊巷口,我們一會坐車走就好。」三娘微笑着,絲毫沒有受到剛剛事情的干擾。玉珠有些侷促,只靜靜的立着,不知該如何開口。
「沒關係的,我不上車,就在下面陪着你們,正好也看看着汴京的夜色。」楊懷旭笑的真誠。他是真的擔心有些晚了,怕三娘她們不方便。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大表哥了。」三娘也不再推脫,笑着答應。
「還有我這個二表哥。」楊懷昀也從後面追了上來,笑着說道。
「二表哥你也來了?不若我們一起走一走吧?街上燈都亮起了,我們也瞧一瞧。」三娘看着懷旭、懷昀二人,轉頭向玉珠說到。玉珠點點頭:「我每日裏走來走去的,走習慣了,你們若不嫌累,我定然奉陪。」
「如此便好。」三娘有些開心起來。她也很久沒有逛一逛這人間煙火了。
懷昀忽然說了一句:「三娘,我去馬車裏給你拿件披風。」轉頭就走開了。
三娘正準備說沒什麼風,忽然發現自己還穿着夫子服,就沒有阻止。不一會,懷昀拿着披風來了。一件淡青色的披風,紗一般的材質,有風吹過,輕輕的擺動。正好把三娘的夫子服都包裹住,在人群中顯得沒那麼惹眼。
一行四人默默的走着,走過長街,走過汴河,走過繁華的市井。終於,懷旭站在一座河邊的亭子裏,對着三娘說着:「三娘,你其實不用怕……」「我不怕,大表哥。」三娘站在他身邊,看着他堅定的微笑着:「真的,沒什麼可怕的,往事已矣,以後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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