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望月 第93章 夕波雲照
在百越州的東南方，隔着一大片荒蕪的丘陵地帶之外，就是七州之中的靈州。
靈州最大的宗門叫作天魔宗，這也是天龍界唯一的魔道宗門……
在天龍界的人族地界上，人族修士的修行，被劃分為了截然不同的兩條道路。其中被稱為正道的，就是以練氣為主，輔之以煉血的修行道路。
而這條道路之所以被稱為正道，是因為在天龍峰上，絕大多數頂級修士，走的都是這條道路。
而以天魔宗為主的魔道，走的則是以煉血為主，而以練氣為輔的道路。這條道路從本質上來說，其實更接近於靈族的修行方式。
所以在人族中，自然就把這種修行方式，看作是魔道了。這種魔道的修行方式，也被正道修士稱之為「邪道」。
……
而在百越州上，雖然表面上看，是丹鼎門和御獸宗統御全州。但是實際上，在百越州最為靠近東北方的邊緣地帶，卻被靈州的勢力滲透了進來。
而百越州上最大的紛爭，除了人族和沉龍山脈中靈族間的鬥爭之外，就是東北邊緣地帶的正邪之爭。
而在駢山府，這種鬥爭就格外激烈……
正是因為駢山府正魔兩道並存，所以這裏的形勢極其複雜，局面十分混亂。而百越州上的大多數法外之徒，每當走投無路了的時候，最後都會把這裏，當作是自己的落腳點。
因為只要你實在是混不下去了，你就可以投身魔道。而蘇無忘為無恙的安排，也正是基於這一點來考慮的。
……
到了城外，蘇無忘用牛車載着無恙，又行了一個多鐘頭後，終於在一個山腳下，停了下來。
蘇無忘和無恙一同下了牛車，而在不遠處，路邊正好有一個小小的茶水鋪子。於是兩個人便進了這間茶水鋪子，匆匆地吃了一些糕餅，喝了幾杯熱水。
然後兩個人才出了茶水鋪子，又來到了牛車旁。
到了這個時候，無恙便向蘇無忘辭行道：「多謝師兄一路相送，無恙感激不盡，但望來日相見！」
蘇無忘惋惜道：
「可惜你被宇文介大人記恨，所以這周圍的宗門，恐怕是都容不了你了。不然的話，七八年之後，我臥虎宗招納煉體士的時候，說不定，你還能有一兩分機會……，」
「可惜如今……，可惜如今的話，你就只能遠走他鄉了！」
見蘇無忘主動提起了宗門招納之事，無恙便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不知道師兄，有沒有什麼其他小宗門的路子？」
無恙道：「進不了臥虎宗這樣的大宗門，若是有小一些的宗門能讓我容身，那我也是非常滿足了。」
蘇無忘聞言後，偏頭想了一想，便又對無恙說：
「在廣元府和開元府里，小宗門比比皆是。不過這樣的小門小戶，有的，根本就算不上是正式的宗門。」
無恙聞言連忙道：「只要能有一家小小的宗門可以供我依靠，那小弟就心滿意足了。還望師兄能指點一二！」
蘇無忘見無恙如此執着，便稍微思忖了一下，然後對他說道：
「既然你一意想要加入宗門，那我就告訴你一家。不過這家宗門實在是太小了，如果你不滿意的話，將來還可以退出來。想來這么小的宗門，想攔也攔不住你！」
於是接下來，蘇無忘便告訴無恙說，在廣元府最靠近駢山府的那一帶，有一個由好幾家小型勢力，抱團組成的宗門，叫作靈山宗。
這個靈山宗自身實力很弱，可是下面卻有好些個分支。而每一個分支，都是以宗門自居。並且相互之間，也有一定的競爭關係。
所以為了取得在靈山宗內部的話語權，這些小一些的分支，通常對外來的煉體士和修士，都十分包容。
只要這些外來的人，在實力上對他們沒有什麼威脅，那他們就會求賢若渴。
而唯一的缺點，就是這樣的宗門，所要面對的外部威脅太多了。
他們不僅要面對那些自成一派的實力強大的宗門，而且還要面對那些來自駢山府的魔道勢力。因此在夾縫中生存，日子過得相當艱難。
甚至有時候不經意間幾年一過，靈山宗的這些下屬分支，就已經換了一批了……
無恙聽到這裏後，不由十分意動，於是便追問道：
「既然如此，敢問師兄，加入這個靈山宗，需要什麼憑據嗎？不知道師兄是不是有什麼信物，可以讓我加入這個宗門？」
蘇無忘笑道：
「這么小的宗門，你要去加入他們，他們求之不得，哪裏會問你要什麼信物？」
「而你的實力又剛好合適，既威脅不到他們的高層，又算得上是一個強有力的打手。你去了，他們歡迎都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把你絕之門外？」
「你放心，這樣的宗門，多半都會收留你的！」
……
蘇無忘與無恙辭別後，就乘上了牛城，又往府城裏趕了回去。
而在牛車上，蘇無忘終於鬆了一口長氣……
說句老實話，趙無恙這個燙手山芋，對於蘇無忘來說，實在是個大麻煩。別人遲早都會知道，趙無恙那幾天，是被他收留在煉器室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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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對於別人來說，倒算不了什麼。畢竟拉攏一位能夠提煉中品空行石的先天境，這放在哪一家都說得過去。
可是這個事情，如果落到了宇文介的眼睛裏，那味道就不一樣了！
因為委託宇文介殺死趙無恙的，是蘇家。如今要保下趙無恙的，又是蘇家！這放在宇文介的眼睛裏，豈不是顯得蘇家，根本不拿他當一回事？
如果宇文介知道了，趙無恙被藏在蘇家裏。那他要是直接要求蘇家殺死趙無恙，或者是他要親自動手殺死趙無恙，真要是那樣的話，那可就麻煩了！
所以蘇無忘才會急匆匆地，把趙無恙送出了府城……
除此之外，蘇無忘最害怕的，還是因為趙無恙的事情，把他牽扯到了景夫人的身上！
畢竟當時從宇文介手裏救下趙無恙的，就是景夫人！
所以如果宇文介要誣陷趙無恙是青湖會餘孽的話，那就沒人敢幫腔了。
好在……，好在這個瘟神，終於是被送走了。
一想到從此兩無掛礙，蘇無忘的心裏，一下子就輕鬆了起來。
……
其實說起來，趙無恙這個人，最初留給蘇無忘的印象，還是非常好的。
這個年輕人從不炫耀，知進退，有分寸，而且極有天賦。即使是提煉中品空行石，他也比其他人強出了許多。
可惜……，可惜這個年輕人，就是有些虛偽！
是的，在蘇無忘的眼裏，這個趙無恙十分虛偽！
的確，這個趙無恙十分有天賦，可是這個傢伙也極其虛偽！都已經先天境了，卻一直謊稱自己連後天境都沒有進，而且還異想天開地，妄想以雙靈根的資質，投入宗門！
這在蘇無忘看來，這簡直是太噁心人了！
而且這傢伙臨分手的時候，還想要藉助蘇無忘之力，投入別的宗門，這……，這也太厚顏無恥了！
不過蘇無忘，可不會輕易得罪這個傢伙。
人在江湖，多一個朋友就等於多一條路。
山不轉水轉，他們兩個人之間又沒有什麼仇怨，萬一將來這個趙無恙，真的有一天發達了。那至少，他蘇無忘可沒有當過什麼惡人！
雖然蘇無忘從來沒有想過，要從趙無恙那裏得到什麼回報，可是他也不希望這個趙無恙，會一直把他記恨在心上！
所以就這麼一團和氣的分手，那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至於投入宗門……，
蘇無忘心裏苦笑——雖說他是臥虎門弟子，可那是沾了他家族的光！
而且他這個臥虎門弟子，只是一個持有腰牌的外圍弟子！而像他這樣的外圍弟子，根本就不是宗門的正式弟子，就連外門弟子都不如！
這終究，還是因為他的實力太差了。
雖說他已經是先天境了，可是像他這樣的先天境，純粹就是先天境裏的最底層！若不是有蘇家撐腰的話，臥虎宗根本就不會留下他。
而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在外面，才一直自稱是後天境。
因此……，因此以他這樣的身份地位，哪可能去為那個趙無恙，介紹什麼好一點的宗門？
而他介紹給趙無恙的那個靈山宗，又哪裏是什么正經的宗門！像這樣的小宗門，就比一些小一點的家族，也差不了多少！
……
辭別了蘇無忘之後，無恙信步而行，登上了這座林木叢生的翠梧山。
翠梧山因為生長了大量的梧桐樹而出名，而每當梧桐樹上長滿了青翠的新葉時，就是廣元府府城裏的大戶人家，登上翠梧山祭拜翠梧山神的日子。
其實在天龍界，並無山神一說。而翠梧山上的這位翠梧山神，其實是一隻已經隕落了數萬年的天靈期靈雞。
據說當年廣元府府城建立之初，翠梧山上還生活了不少靈族靈獸。所以那個時候，人靈兩族之間，經常在這一帶爆發激烈的衝突。
不過後來廣元府的人族，通過各種手段，終於買通了這位靈雞。
而只要每年人族向這位靈雞，上繳足夠的貢品，那這位靈雞就答應會收束屬下，不再來騷擾廣元府的人族。
因此自然而然地，這種每年春季上繳貢品的一幕，就逐漸演變成了祭拜翠梧山神的慶典了。
……
翠梧山位於廣元府府城的西北方，只要翻過了這座大山，就距離開元府很近了。
而如果要順着大路去開元府的話，那就需要圍着翠梧山綿延悠長的山腳，繞行大約四個縣的距離。
而無恙無論是要去駢山府闖蕩，還是要去靈山宗拜入山門，都要一直走到開元府的最北面。
因此翻越這座翠梧山，就可以為他節省很長的一段距離。
而且一旦進了山，他的行跡也不太容易被別人發現。再加上無恙早已習慣了在山林間狩獵，並且翠梧山上如今並無靈族靈獸，所以對於他來說，行走在山林間，也要相對更安全一些。
……
無恙順着翠梧山的山路登高而行，只是過了小半天的時間，他就來到了一處十分險峻的小小山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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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山峰無恙早有耳聞，因為這座山峰上，建有一個小小的石質亭子。在府城裏，這座亭子被稱為望江亭。
而每年的翠梧山山神祭拜，就是在這座望江亭上舉行的……
本來無恙要翻越翠梧山，是不需要登上這個望江亭的。可是他既然已經來到這裏了，所以就想要登上這座險峻的山峰，親眼去看一看這個翠梧山山神的祭拜地，究竟是不是像別人所說的那樣，真的有那麼風光秀麗。
據說望江亭風光迤邐，雲海奔流。而這望江亭的名字，實際上指的不是望斷江流，而是指的是望不盡的雲流。
而無恙既然起了這個心思，於是便趁着這個時候空山無人，大步流星地直接攀上了這座望江亭。
……
望江亭上，水汽撲面！
此時正值一天中的下午，傍晚即將來臨的前夕。
望着夕波映照下的湍急雲流，無恙的整個心胸，像是一下子被徹底地敞開了！
這裏的風光，讓他恍然想起了，他曾經在夢觀中見到的那一幕——那就是世傳永月菩薩所在的那座靈天寺！
而眼前的這幅景象，就和他在夢觀里見到的，靈天寺後山的那座《觀瀾亭》，一模一樣！
江海無憑，難追舊夢；
雲瀾激盪，誰共心聲！
這一刻，無恙仿佛又聽到了來自永月菩薩內心深處的聲音；仿佛又感受到了，身為神月天燈宿主的，那份殘缺靈魂的最後心愿——
好想放下肩上的一切重負，好想自由自在地，回歸於天地之間！
望着奔騰無盡的雲流夕照，無恙忍不住頂禮合十：
「我佛慈悲！」
……
然而一聲邪異的噱笑，驀然就打斷了他的沉思——
「嘿嘿嘿嘿，小趙老師，可真是好興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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