穢地 第二百一十一章 劍三

    沙石漸漸退散，施烏睜開眼睛。

    他仍被颶風控制，飄忽於半空，旋轉着失控，離地遙遠，這時卻不再有沙石撲面。施烏左右查看，沙石忽隱忽現的真相幾乎被他抓到，卻溜出大腦。他周身疼痛，幾乎不能動彈，天曉得他到底在風的亂流中碰撞了多少東西，身上又因此有了多少傷痕，即便是無沙的這時，他也無有能力查看身軀。

    施無四下探看，沙石雖離他而去，但此時此刻黃灰的颶風依舊，僅是這一分身，他便被一顆原木砸中，幾乎昏厥；似乎是幻覺，施烏望見他的船亦如他一般被颶風操持，飄行於半空，他晃一晃腦袋，清醒神智，那船依舊在那兒，離他不遠不近。

    施烏揮動手臂，盡力靠近那船，可他一動身軀，黃沙便再度顯現，將他的視野遮蔽，遍佈身軀的每一寸感覺。硬痛的沙打在身上，施烏合着雙眼盡力移向那斷了桅杆的船，卻被如頭顱大的硬物砸中，身軀離船更遠一分。

    尖銳的鳴叫貫穿施烏的頭顱，那硬物忽然展開，亮出尖銳細黃的滿身的尖刺，施烏揮動劇痛的手臂，在一瞬中虛化手臂，將手捅入這亦被風吹起的穢怪，隨即撤銷虛化。

    施烏隨手甩掉這穢怪，甩甩滿手的汁液，試着游向船，卻感覺自己根本無法對抗這颶風，無法靠近這高而遠的船隻。

    無法，施烏護住頭顱，繼續隨風飄飛，不做掙扎。風中雜物雨點般在沙的鈍痛中撞來，打亂施烏的位置。施烏已分不清上下左右，在風中如地球繞行太陽般旋轉。

    他的感官仍在警告，以疼痛示意此地不可久留，可是施烏亦無有辦法擺脫困境，他不能使用穢力，一旦動用，他將被颶風吸入風眼，其中究竟有什麼，他並不想知道。他感覺自己快死在重重的疼痛與混亂的方向中，但他的軀體卻不像想像中的那樣脆弱。

    漸漸的，奇異的感受掩蓋了軀體的疼痛，施烏放鬆手臂，從縫隙中向外窺探。他仍如雜物般隨風飄蕩，並未被颶風捲入風眼，一切並無變化。可是施烏當真感覺自己要死了，這時他才發覺這死亡的預感並非來自風中雜物，而是這奇異的感受。

    寒毛隨這感受豎立，雞皮疙瘩亦湧現，施烏急忙向四面查看，這時他才發覺自己已被倒置，頭顱所向才是海洋的方向；他頂上的海洋變化了顏色，浪花自深海湧向海面，目光所及的海洋皆是如此。

    施烏向身後看去。

    滔天巨浪竟然自地平線而來，只是在這如此遙遠的距離，施烏也能看見這海浪與他現在的高度一般高，海浪起自他的視野視角，延及另一視野死角，只是施烏感受並轉身的時間，巨浪已全然遮蔽了施烏的視線。

    這將人同船捲走的颶風在這海浪面前看來不過是螻蟻站立在參天巨樹面前。

    此時此刻，施烏只有一個想法：虛化。

    海水倒灌，即便身軀免除巨浪的首次衝擊，接下來的海潮避無可避。施烏知道，入水以後當即取消虛化，被海潮帶動着翻滾，水中壓力遍佈軀體，有某個瞬間，施烏居然感覺這比掛在天上挨撞舒服多了。

    可是那奇異的感受並未離開施烏的身軀，海潮稍弱，那感受當即攝取施烏的心神，強迫他向深海看去。

    深海應有聲，因為那巨物遊動在海底，無數海中物隨之崩塌；施烏看不見那物的全貌，只能見與深海一般顏色的皮膚以行動區分自己與海水，無數海中物崩碎，落在這巨物身上，滑向更深處。施烏左右查看，尋找一處安全地躲避，可是整片海洋都在顫動，那遍及海洋的浪花與將他撲入海洋的巨浪皆因它的行動。

    這巨物不會看上施烏，整片海洋於它而言或許只是一個小水窪，施烏不過是水窪中的一顆微生物。

    也許是海水的緩衝，施烏並未感覺到海潮壓力的疼痛，但他依舊無法自控，被海水壓制着向水的流向而去。

    這巨物能否戰勝那個幾乎將他們團滅的穢怪？這穢怪能否戰勝被夜塔困在虛無的眾多穢怪......這穢怪是否能勝過夜塔？

    能嗎？

    奇蹟一般的，那四把劍之一的重劍依舊背在身上，沒有被風颳走、沒有被海水沖走。施烏握住劍柄。

    被海水簇擁着推向另一方向的海中生物、被海水衝激的微生物，甚至是那帶動着海中一切物翻動的巨物本身，微微的和聲穿盪，低聲應和，應和着施烏心中閃過的念頭，與這萬眾的心意中，施烏感受到陸掃晴，她並未死去，這時亦在海中自保，看向他的方向。

    「未來仍掌握於你手......你仍可以改變你的命運......」

    人類、承穢者、穢怪、威壓所有生命的世外生物......寂靜死亡的虛無和虛無之上、風暴之中的夜塔......他會前往夜塔，是的，他會前往夜塔，但他仍有選擇。

    施烏拔出劍。

    種種回憶閃現，這不僅是回憶，更有未來，將到來的風暴之中的夜塔，那些為穢怪奔走的承穢者、集聚訓練所有穢怪的鐵、或已睡下或仍活動的生物，所有的所有，無論有無知覺，皆看向施烏；世外的干擾隨他的行動而來，卻愕然而止，如黃靈所言。

    施烏舉劍，他看見的並非再是海中的巨物，他感受到的不再只是海洋，於萬眾的和聲與注目之中，施烏感受到也曾有兩個人拔出了劍，其一是劍客，另一是那曾與施烏有一面之緣的小狐狸。

    施烏睜開眼，他看見的是一片黑暗，他看見的是篝火中等候的鬼魂，他看見自己甦醒，未來與過去皆已如驚雷逝去，此時此刻只有施烏與他的劍。

    施烏是個騙子，也許他早就明白，可是這時明悟，他邁入陽界不單是為使陸掃晴、余歸寧離開自己的影響，更是因為自己嚮往這樣的生活。

    「施烏？」

    施烏終於明白，萬眾一體的視角並非另一維度，於是他使出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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