穢地 第二百零二章 對抗

    施烏環視四野，茫茫多的屍體此時當真如海洋般將眾人包圍，雨雲帶來的黑暗中見屍潮如海浪般席捲而來，蔓延及天際，此後被何以全驅散；僅是他停留原地這一秒，屍體已將他的雙足淹沒，營營嗡嗡的蒼蠅已撞上他的臉龐，再遲疑幾秒，他怕是要陷入屍的海洋中。

    劍客所言非虛，那石碑確是消失了。

    眾人見施烏止步，亦停留原地，警戒如雨水般的涎水同屍潮中隱藏的危機；也許他們的停留不單只為施烏，還有那穿越雨聲、潮聲而來的鈴聲，鈴聲清晰微弱，如那遙遠的燈光，雖不顯然卻也緩緩向人群而來。

    施烏緩緩行走，正向那燈光而去。他的視野中再無這狂怒醜惡的屍潮，看不見黃黑之物伴着結群的蛆蟲如投石般襲來，亦不再嗅見已漸漸被他們適應的惡臭，更沒有對那不可戰勝的燈火的反應。

    鬧中取靜，這使人生理厭惡之象或許便是這穢怪防衛自身的手段，這或許能逃生的死境也許就是穢怪的騙局，他不能退縮，幻惑之眼的所見已使他知曉這穢怪的一切，他若離開，它的侵襲必然如影隨行，直至他於或虛或實的侵擾中自裁。

    施烏將注意放向那維度，於是他這時得見真相。這穢怪確已死亡，如他所知，可他此時才知，這泥潭便是穢怪的屍身，那一塊石碑便是致它死命的兇器，這時他們踏入這泥潭便是走入穢怪的包圍，那碑石已被穢怪藏入舊時的傷痕，再尋不到。

    他曾見過類似的生物，那生物由KIA的事故製造，正是它那一摜使施烏得見夜塔，但此時這物的狀態顯然與那時的不生不死之物大相徑庭，它早應缺乏生機死去，卻仍於此時苟延殘喘，潛伏於屍蛆之下。

    此事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應當如何消滅這東西？

    於施烏知曉真相的一瞬，眾人亦從那不可被常理認知的維度處得知這穢怪的面貌。

    施烏於那維度抽出劍，將行動化作答案，刺向那與他們一體的已死的穢怪。

    月已顯現了。施烏揚起臉來，月確已升入天空，在高遠寒冷的天際散着瑩瑩的光，不見一點溫情。

    假如他沒有記錯，他應該在腐屍海潮中向已死的穢怪刺出一劍，怎麼還有閒心餘意去望月亮？

    施烏低頭，看向地面。一眾衣衫襤褸之人在寒涼的夜色中行向月光下的碑石，於微微的火光之下獻上他們的牲祭，細細看去，原是一些牲畜和被放了血的人。見了這些祭品，再向人堆看去，才見信徒們身上閃爍月光的並非金屬製品，而是襤褸下泛着水光的鱗片。

    這時才見，這祭禮行於淺及腳踝的清水之中，那被施烏解讀的碑石就在眾人身前。

    施烏尋不到破解的方法，也就坐在這不明之地，看看這穢怪要對他做什麼。

    這群信徒在牲祭上點燃火焰，圍繞着它們跳上難以言喻的舞蹈，若要牽強附會，這似乎就是魚類在海中游泳的姿態，於火光、水波、月光中，這群人的姿態變得怪異，頗似融化，也像扭曲，這久經風霜的碑石終於在月色與血肉燃燒的灰煙中顯出真容，這是塊化石，石中封印的是一胚胎。

    這胚胎怪異，它應當僅有一眼，這眼卻佔據了它臉龐的四分之三——假若那承載眼珠的器官當真能稱之為頭顱，它並未在狂吼與閃爍的光芒中睜開巨眼，卻也在薄薄的頭皮之下挪動那巨型眼珠，不知其注意；巨眼之下，施烏難以斷定它的肉體的形態，血肉似乎如海星那般柔軟，卻有人的血與骨那樣的質地，身軀中有鰭有尾，卻也有手有蹼，有鱗片有毛髮，有黑刺有硬殼，這仿佛是個失敗的造物，融合了海中生物與陸生生物的體態。

    又是時間的把戲，他又被穢怪弄得回到過去完成某樣事件了？

    一聲鈴聲自遠方而來，闖入為死者的燔祭，一盞明燈閃閃爍爍，雖因遙遠而模糊，卻也堅定地移來。

    這些祭拜者不為所動，依舊如虛如幻中舉行那模糊他們身形的儀式，被火燃燒的牲祭卻在月下站起，行向闖來的燈火。這些死而復生者顯然並非本體，它們或挪或游，或鑽或蠕，盡數是海中物的移動姿態，在這淺水處顯得怪異笨拙，它們似乎只是玩偶，在被操控時並未分辨手足頭顱與軀幹，只是為了驅動而驅動。

    施烏站立着望着，這時他明白為什麼他自己會來到這裏了。那帶着鈴聲的燈火同樣襲擊了這已死的穢怪，這穢怪估計無計可施，只得將它困於此地，所以才有他們後來尋這穢怪本體之時聽見、看見的景象，這時施烏自己又向它的本體揮出一劍，也被送來此地。

    施烏目送那些牲祭在火焰中行向那燈火，在清水上留下漂流其上的火焰，它們的火焰自被撕裂之時也不曾消散，所以施烏能清晰的見這些屍體在影影綽綽的燈火中分裂、撕碎。

    這些聲響亦如鈴聲那般清晰，忽視了時間與空間的距離。

    施烏坐着，忽然有些想去看清燈火之下的面容，看看這東西是否擁有實體，還是如鬼魂般虛渺的存在，但他這時也有些害怕，畏懼燈火之下的面孔覺知他在遠處窺探，如舞獅般行來取命。施烏終於明白為何劍客對這怪物如此的重視了，它的殺傷能力或許不強，但其存在也許當真震懾心魄，不能使人與之對抗，如同公雞對蜈蚣，無論蜈蚣如何努力，終歸是公雞肚中物，只有在公雞因他故死後一食血肉以繁衍。

    施烏躍下不明之地，於鈴聲中走向那碑石，心中恐懼不可控制，好奇也隨鈴聲膨脹。他不能困於此地，既然這時有這怪物吸引注意，他不妨去干擾這一祭祀，看看能有如何的效果。

    落地之時，施烏已經嗅覺了腥臭，這土地排斥他，如同排斥那燈火行來一般，怪異之物從土中探出，欲抓住施烏，卻始終落後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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