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烏望向天空。
今日天氣不佳,烏雲瀰漫,雨將落。茫茫雨雲中不見一點預兆的異象,可是望着這毫無規律的烏雲,施烏卻有預感。那預感曾在他魂游夜塔之時出現,指引他走向烏雲與黃昏之間,居身夜塔與湖水之中,進入墳墓的幻境;亦曾在他斷臂之中帶領他走向群山中至矮處,抵達承載夕陽之處,與九對話。
施烏無法言明這種感受,只知內心藏有無名的狂喜,醞釀難以抑制的衝動,歸結為一句話,那就是「我就是知道」。
繼續向前,他們漸可見目的地。
巨型屍骸堆塑遠方,在陰雲中不知軀體延伸的盡頭,從那巨型骨塊可知,這巨物應當是某種蛇身人形之物,摟抱球狀不明物死去。巨物看似近在咫尺,但見那巨物之底與腳下的距離,才發覺遙遠如以前駕車在高速之時所見的群山。不過這樣的距離,於他們而言只是兩三日的行程。
施烏雖有心中狂喜,但並不急切。欲速則不達,此時速度雖不是他們的極限,但已經能保持安全的最高速,他們不是在逃命,不至於再急迫,況且那或幻覺或生命的人物已等待了如此之久,這時不見一點異象,TA應當也不欠缺這一時。
臨近巨物之地,烏雲化作雨水落下,這時才見巨物之底原來有一片森林。
施烏放緩步伐,尋找一處洞窟安置隊伍,整理形狀。
當隊伍行入洞窟中,那洞中的某物逃入深處。那東西在眾人所見的眾物中算不得巨大,但仍稱得上巨大,仿佛是個三四米的巨物。
不待施烏髮言,九已邁步走入其中。施烏看一眼自顧自行走的九,向隊伍道:「劍客、何以全留下,把東西整理一下,警戒一下外面,剩下的所有人和我,和九一起去看看。」
洞窟內部有些濕潤,石壁粘滑,一樣難見盡頭,不過且算有些舒服,並不見過於陡峭的懸崖、窄小得逼仄的洞窟。
似乎是有意為之,九拖行着他的重矛,任由噪音傳遞在這靜謐的黑暗。施烏四處亂看,黑暗中並未阻礙他的視野,反倒隱匿他的身形。施烏這亂看竟然所有收穫,他看見了地下幾滴乾涸的血液,人的血液。
施烏抬頭四看,周圍雖有些鋒利處,卻不見一點其他痕跡,這血不是剮蹭而來的。他側目看向穢子,也許是黑暗的緣故,也許是洞窟中曾發生的事件,它這時興奮無比。
向深處行進,能見的血痕漸多,施烏亦漸嗅見唾沫已乾的臭味,向那異味尋去,發覺那味道都在地下——這是把血舔掉了?
施烏不多言語。
九似乎知曉這洞窟的道路,在難以分辨的黑暗中若有邏輯的行走,黑暗中本只有血與唾液的氣味,在他的行走之中漸漸多出隊伍以外的呼吸,那呼吸就在他們的前方,他們的追尋之處。
隨見面時的一聲吐氣,那在洞窟中一晃而逝的東西出現於眼前。
很難定位這東西的成分,它分明不是穢怪,在這穢充溢的世界不沾一分穢,但亦不能稱之野獸,它顯然具有相當的智力,但它絕非人,無有一人具有如此的野蠻。這怪物四五米高,骨節粗大,微微佝僂,血肉不多,如人猿般直立行走,毛髮不算多,但亦有久不剃毛的白人那般的體毛,它有一副人的面孔,卻野蠻粗魯得不似人,況且人亦不會如此作為——它在生食人類。
遇見之時,它雙目圓睜,微仰頭顱,雖在逃避施烏一行人的追尋,卻仍以三手中的兩手抱住那已死的人類,撕咬那死人的左臂。那人已死去良久,頭顱與右臂已被食盡,地下血不多,想必那血已被這怪物喝盡。
施烏難以言喻這怪物表情中的表現,它似乎在驚恐,又在眼含淚花,兩隻巨手深深攥住那與它相較只算得嬰兒的成年人軀體。它的軀體似乎有所扭曲,雙腿關節有所變形。
「父親。」
這話語來自九。
這怪物聽到九的話語,扔下手中的人,退避向黑暗,卻恍然發覺身後已是洞窟的盡頭,那黑暗正是洞窟的牆壁。
它無路可逃,分明是向九求饒,卻自口中一件一件取出血肉,在地上拼合。骨、肉、仿佛嘔吐物一般的血,漸漸能看出,它是在拼出自己曾吃下肚的人;這東西分明已不是生物,沒有生物能在如此取出食入口中之物。
這東西的拼合似乎無盡,九也站立於前,看它拼湊它曾食下肚的人類,施烏幾人無有權力插手,自然也在一旁等待。
難以想像,這怪物儲存如此之多的血肉,為何它還會如此瘦骨嶙峋,但也似乎能理解,那些血肉盡在肚中不曾消化,所以它才如此消瘦。
時間似乎很久,又像一瞬,連帶着那被啃食了右臂與頭顱的人類,這怪物一共吃下四男一女,這些被它吞噬者,竟然全數被它復原,只是這些死者身上儘是撕裂之痕,已無有復生的可能。
九一如進入洞窟之時,拖動他的重矛走向這怪物。沉重的武器拖行,施烏合一合雙眼,向其他人道:「走吧,剩下的不用看了。」
沉重悶聲迴蕩,即使並非有心細聽,那聲音也響亮。自始至終,九與這怪物都不多言語,直至這時這怪物被九所殺他,它也不曾發生一聲吃痛的吼聲。聲音依舊,施烏有種感覺,他似乎看見九在燈光之中揮舞他的重矛,如鏟子一般拍向這被他稱為「父親」的存在,可是他們並未帶來火把。
施烏不多想,回到洞窟的入口,與何以全將營地設立。外面雨水依舊。
做飯,吃飯,睡覺。
施烏又做夢,夢中是一連串黑色的畫作,將面以慘白脂粉塗抹,無血之紅塗腮的兩個毫無笑意卻有笑容的夫人與她們身後的一眾人群,雙眼籠罩於黑暗的側目詐笑的婦人......
「父親。」
施烏睜開雙眼,這夢無有意義,只是單純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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