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常州府作為一州治所,其繁華與富庶程度自然遠非東山縣能比擬。只是隨隨便便召集一州之地的良家子為府兵,便募到一萬餘人之多。而且以城內存糧的數量,隨時還能令其人數增加一倍!
因為人數眾多,所以常州府兵被楊玄撼劃分為兩個大營:驍果營,以及宣威營,各設郎將一名。
作為堂堂越公長子,楊玄撼自小就以知兵、善用兵聞名,帶兵打仗幾乎可以算是他們家的家學。
就比如,兩個營全都採用輪訓方式進行操演,當更早應募的驍果營先行做好了戰爭準備,而他又得知了東山城被綠眉軍盯上這個消息,所以立刻就派了驍果營出征討賊。
無論是否存了與鄭櫎、鄭楠兩個世家子爭功的心思,他這份處置其實都算是應對得當。
驍果營沿水路向北,舟楫不停,一晝夜行進百五十里。而後步卒棄舟連夜奔走二十里,直撲東山縣城。
走水路的好處就是便於攜帶輜重給養,而且行軍速度平均下來也比陸上要快許多。
更巧的是,因為在灤水繞至了東山城以北,所以驍果營的這支行伍出現在了東山城的北面——這恰恰是綠眉賊軍攻打東山縣城的主攻方向。
幾項相加,這支驍果營甫然出現在戰場上,就有如神兵天降一般,帶給了綠眉賊軍極大的震撼。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雖然佔據了北面城樓和城門,但花了幾個時辰都沒將東山縣城拿下,綠眉賊軍不僅最初的士氣不再,而且已成了疲師之態。
所以,當驍果營一出現,綠眉軍便迅速退出了東山縣城,只是臨走的時候放了把火,寄希望給守城的一方製造更大的損失。
不過,當這場火一被點燃,在城下指揮的縣尉翟青隨即就下令,讓人及時拆掉了起火點周圍的房屋,阻止了火勢的蔓延勢頭。
東山縣城算是得以保全下來,形勢似乎也都在往好的方向進行着轉變。
只不過,就在鄭櫎、鄭楠兩兄弟聽了司馬仲達的計策,準備以使者的身份出城宣慰驍果營這支援軍的時候,事情卻突然出了些變故。
那位麾下統領五千餘眾的驍果營郎將,當面拒絕了鄭家兄弟派出的通傳,而其給的理由也很難令人辯駁:鄭家兩位世家子並非「假節鉞」,為防止營嘯,夜間不得入營。
被人駁了面子,鄭櫎、鄭楠兩兄弟本欲發作,想要親自入營找那郎將理論一番,不過司馬仲達卻將兩人攔了下來。
「兩位公子不可魯莽。」他解釋道:「那郎將曾是你我在洛京國子學的同窗,出身江南世家的虞氏子弟。而其麾下的諸校尉也都是諸世家子弟。
楊玄撼和裴鯉擢拔這些人領兵來援,怕是早有定計。如果兩位公子褫奪其軍權,勢必會與諸多世家交惡,那樣一來,咱們恐怕就落了下乘。」
聽了此言,鄭櫎的肥碩身軀微微顫抖,他的雙眼中閃過一絲不甘。而鄭楠則因之前莫名藥物的影響,雖然被其兄長掌摑打醒,又灌了一些催吐的藥物,可他臉色依舊潮紅,眼神中帶着幾分狂躁。
儘管如此,司馬仲達的話仍猶如冷水澆頭,讓他們的怒火暫時平息。
「仲達,你的意思是……」鄭櫎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
司馬仲達微微一笑,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兩位公子,如今情勢複雜,我們不宜輕舉妄動。
但是,換個角度來想,這對於我們來說其實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實打實地講,領兵打仗,確實非我等的強項——至少我本人絕對沒有在兵書戰策一道,勝過那位家學源遠流長的越公之子的信心——可如果他們非得舍己之長,用上了在朝堂上才常見的制衡之道……」
司馬仲達言盡於此,剩下的話能聽懂的自然就懂了,不懂他就更不必講清楚。
鄭家兄弟二人雖然心中仍舊躁動,但他們也明白司馬仲達的話中深意。鄭櫎強壓下心中的怒火,點了點頭,「仲達所言極是,我們不能因一時之氣,而壞了……嗯,大局。」
見鄭家兄弟被說服,司馬仲達這才重新輕搖起羽扇,說道:「還請兩位公子手書一封,飛鴿傳書送於洛京,待我等捋清了本家與各世家之間的干係,才好再做打算。」
家書抵萬金。
比起寒門子弟,世家子弟往往才更懂這個道理:與其不懂裝懂,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向家中長輩問計,同時尋求些幫助。
而比起寒門子弟,像趙無咎這樣的屠戶子,按道理講,更是一輩子都沒什麼收到家書的機會。
此時,東山城的危局剛剛過去,縣衙廚舍一角,趙無咎正忙於幫庖丁們宰割一頭公驢,他的動作熟練而迅速,刀下肉塊整齊地落在案板上。
這不是他要卸磨殺驢,而是翟青說的,要熬上一鍋驢湯犒勞一下奮戰了一宿的公門弟兄。
衙署的庖丁雖然會整治飯食,但宰殺驢子這樣的大牲口確實有點難為他們了。
好在,趙無咎是屠戶子出身,以無厚入有間的本事也算是一門「家學」,捎帶手就將那口驢子給料理了。
然而,就在他把分好的驢肉交給庖丁們處理,再準備帶一些鮮肉回家的時候,縣尉翟青突然急匆匆地跑進了廚舍所在小院。
「翟叔,您怎麼來了?」看着急匆匆跑過來的翟青,趙無咎有點好奇地問道。
隨着驍果營的到來,東山城的防衛當時就被府兵的郎官派人接管了。像翟青這樣的老公門中人,在局勢如此混亂之時,自然是明白此時最好什麼事情都往後錯一錯,也正好回家陪陪老婆孩子。
事實上,趙無咎也是這麼打算的。因此,見到翟青跑進了廚舍,他還感到有些驚訝。
翟青跑得有些氣喘,沒了那頭大公驢代步,這一夜東奔西跑確實是費了他不少體力。
「無咎,你的…信,給你的……」
站定之後,等氣喘勻了一些,翟青這才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封口的地方,還用漿糊沾了一根翎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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