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異府提出細查此事,聖人天子思索了片刻,見無人反對也就當即同意下來。
此次夜晚上朝,本就是臨機而動,自然也沒有什麼「有事啟奏,無事退朝」的唱喝環節。
下朝之後,待眾多臣僚被小黃門引着出了宮禁,他也就擺駕回了自己的寢殿。
沒有喚那鄭淑妃來侍寢。
這位大周第一人回到寢殿之後,第一件事反而是找來一個宦官。
「你們阿翁回來了嗎?」
那留守的宦官是一外常侍,平常都沒資格進入寢殿伺候聖人。
一聽聖人問起這話,他連忙叩首應道:「奴已經看過那水鍾了,最多半刻鐘,就到約定的時辰,高阿翁他老人家既然說了,那就肯定會趕回來。」
聖人「嗯」了一聲,然後便半倚靠着隱囊,在鈿金貼翠的沉香臥榻上,雙目微闔,休息起來。
那外常侍看聖人一俟要睡着,正想着要不要吩咐宮娥送上條錦衾,給天子蓋上。
然而,就在這時,橐橐地腳步聲從殿外響起。那個原本還在發愁要不要表現一下自己的外常侍,立馬低下頭侍立在一旁,乖乖站好,一動都不敢動。
「去取點薑湯來。」聖人天子睜開眼眸,對那外常侍吩咐道:「將其他人也都帶下去,朕要與元植說說話。」
「喏!」
那外常侍立刻交手應承下來,而就在他帶人出去的同時,一個披着蓑衣,一條胳膊攬着個箱子的高大身影正好從其身邊經過。
「高阿翁。」
這個外常侍趕緊露出一副笑臉,熱情地對這位頂頭上司、內廷宰相打了個招呼,同時也不忘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然而,後者只是點了點頭,不似往日那般對其他小宦官和顏悅色,不顧腳上鞋子弄髒了寢殿的地板,大踏步就往裏走。
殿中此時只有高元植和聖人兩人。
「陛下,」高元植單膝跪倒在地,向那位九五至尊行了一禮。隨着他的動作,其周身響起不少「嘎吱吱」的聲音,原來他還在那件蓑衣裏面套了件甲冑。
「幸不辱命。」
說着話,高元植就打開了自己抱回來的那個木箱子。這一路上,他是一直親手抱着此物,從未假於人手。
「今日傍晚,那條墨龍所過之處,落下的『只鱗片爪』,雖然也有一些細碎部分被不知哪家的人提前搶走,但是大快的全都被某搶了回來。」
箱子裏面裝着的東西,便是趙無咎飛升化龍、在天上不斷翻滾遨遊的時候,從身上甩下來的一些「雷卵」破裂後產生的碎片。
雖然在「雷卵」破裂時,那卵殼的絕大部分都被雷霆化作齏粉,但總歸還是有一些大塊「卵殼」剩了下來。
「這就是那條墨龍的『龍蛻』?」
看着箱子中一塊塊表面佈滿雷紋,外層堅硬,可是內層卻好像肉塊一樣的東西,聖人天子不由得心下大奇。
他想要伸手去觸碰一下。
「陛下,不可。您若是想看,還是讓老奴為您拿起來看看。」
高元植嚇得大驚失色,因為來得匆忙,所以他還沒有讓人細細檢查這些龍蛻有無不妥之處。萬一上面有毒,妨礙到聖人天子的安危,那他可就死上一萬遍也難得其咎了。
自己想幹些什麼,若是被其他人所阻止,當今這位聖人肯定當即就會發怒。可是,自打在潛邸的時候開始,高元植也不知道忤逆過他多少回了,這位天子卻偏偏從來不會氣急。
見那高元植一副趴在箱子上面,把箱子死死蓋住,大有如果不通過檢查過,絕對不會讓自己觸碰的架勢,大周這位聖人不由得笑着罵道:「你這老奴,倒還是這般心思細密。」
不過,他又正色道:「除了這些龍蛻之外,出宮這一趟還查出別的什麼沒有,北邙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早在晚上臨時召開那場朝會之前,聖人就已經派自己的心腹高阿翁出了宮門。
要查一些事情的時候,他永遠不會相信一個外臣,哪怕那人是當朝宰相也不行。
而且,高元植也沒有讓他失望,很快就將自己派那些乾兒、干孫子查出來的消息,一五一十講了出來。
「那小傢伙又到處惹麻煩,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一聽薛承譽有關,對於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外甥,就算是聖人天子也只得苦笑連連。
可是當聽到高元植說,薛承譽自稱他們一行人被一怪物截殺,是因為天降落雷齏殺了那頭怪物保全了性命,聖人天子「噔」地就從臥榻上站了起來。
直到高元植再三保證,已經讓御醫過府去為薛承譽看傷,確信那輕薄公子並無大礙,休息個一兩天就能在洛京城走馬狹彈,聖人天子這才放下心來。
「陛下,澤王殿下那邊,今日也出了點事情。」高元植適時補充了一句:「澤王因為聽到北邙山起了火,車駕暫停的時候怒急攻心,所以失手打死了一名王府的軍司馬。」
一聽這話,聖人天子氣得鬚髮皆張,狠狠拍了下臥榻上的矮几,發出「啪」地一聲響動。
寢殿外,持刀戟值宿的侍衛聽到聲音,剛想進來看看情況,結果就被聖人天子一聲「都出去待着」給轟了出來。
「混蛋透頂!目無國法!老二那傢伙,純粹就是個孽障!」
雖然李生金是他親兒子,但是聽聖人天子的語氣,這位二皇子在其心裏的地位,其實還沒有薛承譽一個外甥來得重要。
氣呼呼地喘了一陣,聖人天子想了想,最後還是對高元植說道:「你去幫那個孽障將這件事處理乾淨,那個軍司馬的家裏人應該居於京兆,將那些人遷徙至別的地方,給上一筆足夠他們生活的銀錢算了。」
「喏!」
高元植交手稱是。
等到高元植領命離開之後,寢殿內只剩下聖人天子一人。雨後的一縷新風從殿外吹來,令這個已經年逾不惑的天子稍稍感到一些寒意。
「元子啊,元子,不要怪阿耶,並非阿耶不願偏袒於你。只不過是因為這大周,我李家與其它世家共治天下的格局,確實是得稍稍變一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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