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麗意識到了,他的那些倭國私生子,很可能是因為沒有錄入宗譜,所以才沒有被認定為扶餘王族高氏的後人。
大意了!
他又一次暗恨不已,可是事已至此,高建麗也只能認命似地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後伸手去解自己腰帶上掛着的印璽。
作為一國之君,他雖然很多方面都不合格,但是在逃命的時候卻是沒有忘記攜帶印璽,這畢竟是能證明其身份的東西。
而拿出了印璽,高建麗的眼淚就流出來了,拿着它就在手裏摩挲,看起像是想要徒手將其稜角抹平似的。
可實際上,在做出這番捨不得的動作之餘,他的另一隻手則用手指蘸着地上的血跡,在自己衣裳下擺上快速書寫着一道詔書。這旨意很短,就三句話:國主親親,概我所出,皆為高氏子弟。
「嗯?」
泉蘇文注意到了容留王的這些小動作,做改朝換代這種風險和收益均是天下第一的生意時,所有人的精神都會緊繃至極。
「來人,莫要讓那狗王繼續磨蹭,給我把『國主之寶』給我搶過來。」
此言一出,立刻有一隊凶神惡煞的泉家私兵衝上前去,拔出刀劍嚇跑了圍在容留王身邊的侍衛和宦官。
可就在他們將那印璽搶奪過來的一瞬間,高建麗就已經蘸了地上的血液當作印泥,蓋在了自己書寫的最後一道詔書上面。
而就在那隊私兵興高采烈地將印璽呈至泉蘇文面前時,沒來由地,這位已經基本完成對扶餘國「換戶口本」大業的權臣,竟然猛地感到一陣心悸。他背上突然湧出冷汗,洇濕了盔甲里穿着的小衣。
「是誰,是誰在算計我?」
這輩子經歷過不知多少陰謀詭計的泉蘇文,驀地就明白了這種冷汗直流的感覺意味着什麼,他的眼睛不由得看向了容留王,這才發現後者正在用一種病態而扭曲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自己。明明都死到臨頭了,這個狗東西嘴角居然還噙着笑意。
一時間,熱血上頭,泉蘇文竟然當眾下達了一個極其不理智的命令。
「砍死他!」泉蘇文大怒道。
還是剛剛搶奪印璽的泉家私兵執行了這道命令,只是因為他們離得近。
剎那間,七八把長刀就從胸前背後,分別刺入了癱坐在地上的容留王的身軀。這位扶餘國高氏國主,他的「天子之血」當即血濺十步,死得一點都不像個「天子」。
…………
「該死,真是該死!」
泉男建的心情極其不美麗,他本來是要去同大周使者談判,強行把「轉運特權」拿到自己家族手裏。
可是,當他趕到使節團的駐地驛館,卻發現那些大周使節們全都整裝待發,而且還擺出了迎敵列陣的態勢。
在驛館門口的扶餘守衛已經不知哪裏去了,死活不知,他一看沒辦法去溝通,也只能暗恨不已地暫時離去。
今夜有大事發生,他阿爺與其分別時已經擺明了態度,安鶴宮裏的主人今天肯定是要換一換的,所以泉男建才會讓泉男產去鎮軍大營里,強勢接管軍機。
而就在泉男建心急火燎奔着安鶴宮而去的時候,他竟然在景福城內遇到了衝進城裏發財的鎮軍大營士兵。
那已經不是兵了,而是賊,是亂兵。
若非泉男建身邊有着赤漆甲衛,這些亂兵看到衣着華貴的他出現在大街上,恐怕當即就會來搶劫他的財物。
泉男建抓了幾個亂兵,稍加詢問才得知,鎮軍大營的士兵是接到了「大對盧」泉蘇文的命令,受命在景福城裏劫掠兩日。
一聽這消息,泉男建心裏就有些着急了,因為他猜到這是他阿爺泉蘇文為了逼迫安鶴宮守軍放棄抵抗,使出的毒計。
可問題是,這毒計傷人又傷己!
景福城裏那些人死不死,遭不遭什麼磨難,他泉男建壓根就不關心,也不在意。
他真正關心的是這座城市。
那些化兵為賊的士兵在城裏不僅搶劫、殺人,還他媽的到處放火。遭到如此大規模的兵焚之災後,景福城還能留下幾分,這最後都是未知之數。
「他娘的,這都是老子的東西!」
泉男建只感到心在滴血,在景福城經營多年,他早已經將這座城市當成了自己夾袋裏的東西,不容他人染指。
在泉家,他還有一個兄長泉男生。
作為泉蘇文的黃金兒子,泉男生在法理上未來將會繼承泉家幾乎一切東西。
泉男建想要得到什麼,卻只能通過自己爭取。而景福城既扶餘國精華所在,又並非金城、咸興那樣泉家的基本盤,因此它是泉男建在給扶餘國「換戶口本」行動之後,所能摘得的最大一顆果實。
然而,這顆果實就這麼沒了,這讓泉男建頓時變得無法冷靜。
最終,他決定賭一把大的,於是向那些赤漆甲士們下令:「分散開來!途徑內城各家,凡有衣着華貴孩童,不分男女,看到就給我擄掠過來,送回我府中。」
奴隸孩童可以為祭品,那麼那些貴人家的孩童也可以,而且由於他(她)們身份的高貴,更能得到他所請到某些狐靈的青睞,繼而讓他施展更加強大的邪術。
下達了這個命令之後,那些赤漆甲衛們稱喏過後,頓時四散而去。泉男建當即就戴上了自己的狐狸鐵面,他手中掐出一個法訣,一陣狂風隨即呼嘯而至。等狂風止歇之時,這個「狐狸臉」已經消失不見。
「慢了一步——」
遠遠看到這一幕,趙無咎氣呼呼地跺碎了地上一塊青石,他方才去將驛館裏的那三個靺鞨人送出城去,讓其三人不管其他沿着大路向北而去。
而他自己,則要回景福城來了解一樁心愿,解決掉泉男建「吃小兒心肝惡魔」。
只可惜,他晚了一步,泉男建在解散了那些赤漆甲衛之後,隨即就使用了異術,掩藏了行跡,快速地消失不見。
不過,趙無咎並沒有放棄。他雖然聽不懂泉男建用扶餘話下達的命令,但他知道這傢伙肯定不會說解散那些他花了大價錢才籠絡聚集起來的赤漆甲衛。
「——他肯定是給這幫人下達了什麼指令,跟着這幫人,百川奔流終入海,肯定能再次摸到泉男建這個傢伙。」
而找到他之後,趙無咎自然就可以再去考慮是將其『三七開』,還是『五五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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