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司正。」眼見裴律收了劉善的女兒做妹妹,伏刑忍不住提醒道。
「伏大哥,放心,我有分寸的,至於統帥那邊,我會去解釋的。」裴律自然知道伏刑的擔憂。
說的殘酷一點,他們三個今天來,就是要劉善命的,可如今自己卻認了他的女兒做妹妹。
只是,看着那和自己一樣坐着輪椅的小姑娘,他又如何能夠忍心,將她一個人留在這舉目無親的世界上。
聽到裴律的回答,劉善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便低下頭去,溫柔的看着靈兒。
「靈兒,爹爹不在的這些日子,你要聽話,要有禮貌,裴哥哥的腿也不好,你得多教教他。」
「做事情的時候呢,你不能再和家裏一樣,等着僕人來幫你,要學會自己動手。」
「如果受了委屈,就跟你裴哥哥說,他是個好人,頂好頂好的人。」
「不過你裴哥哥現在可能有很多事情要忙,如果沒有時間陪你,那你就一個靜靜的待着,看看書,賞賞月,吹吹風,要學會自己跟自己玩。」
劉善的聲音如潺潺流水般柔和,他動作輕柔地替靈兒整理着衣物,眼眸泛紅,嘴裏卻仍是不放心地一句接一句的叮囑着她。
而靈兒也異常的懂事,她沒有哭泣撒嬌,而是乖乖地聽着劉善的囑咐,不住地點頭應是。
「以後去了你裴哥哥家,你要像愛我一樣愛他,我相信他不會捨得讓我們靈兒吃苦的。」劉善終於將所有想說的話交代完畢,他的目光緩緩從靈兒身上移開,轉而落在了裴律身上。
「放心,從今天起,靈兒就是我親妹妹了。」裴律推動輪椅,緩緩靠近靈兒,而後緊緊握住她的小手,神色鄭重的回應道。
「好,把他交給你,我自然是放心的。」見裴律如此鄭重其事,劉善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隨後,整個劉府的後花園便徹底安靜了下來,只有靈兒輕微的抽泣,像一根針一樣,刺痛着在場眾人的心。
「陳兄弟,麻煩你先推着靈兒妹妹出去,我和劉大人再說幾句話。」片刻之後,裴律的聲音再次響起。
「爹爹,靈兒捨不得你……」分別在即,靈兒終究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湧出,沾濕了她粉嫩的小臉。
劉善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晶瑩剔透的光芒。
他俯下身來,輕柔地將靈兒抱進懷裏,緊緊相擁,仿佛要把這份溫暖永遠留在身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們就這樣靜靜地擁抱着,感受着彼此的溫度與氣息。
在這漫長的沉默中,千言萬語都化作了無聲的告別。
「去吧......」短短的兩個字仿佛用盡了劉善全身的力氣,隨後,陳規走上前來,小心翼翼的推動輪椅,緩緩的向外走去。
而那吱吱呀呀的輪椅滾動聲也仿佛帶着無盡的眷戀和不舍,在這深邃的夜色里顯得尤為刺耳。
這一刻,裴律和伏刑都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裏,沒有任何想要打擾的意思。
他們尊重這對父女之間深厚的情感,願意給予他們足夠的空間和時間。
「劉大人,看着眼前這一幕,你的心裏可曾生出幾分後悔?」看着靈兒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裴律回過頭來,輕輕的嘆了口氣,開口問道。
「哈!」劉善輕笑了一聲,對於裴律的問題,他沒有絲毫的意外。
他抬起衣袖,輕輕擦拭掉臉頰上的淚痕,聲音平靜而堅定地回答道:「我猜你是想讓我為那些孩童懺悔,或者為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痛哭流涕,可是裴律啊!我既然已經做了又怎麼會後悔?」
此時的劉善重又恢復了他那從容淡然的模樣。
在靈兒面前,他是一個盡職盡責的父親,可在裴律面前,他仍然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龍城主簿。
「那些孩童何辜?要任你等生殺予奪,只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長生。」
劉善的態度,讓裴律的眼中不禁多了幾分怒意,他陰沉着臉,低聲質問道。
「孩童何辜?那我和幼弟何辜?年少失孤,流浪街頭,如果沒有劉老太爺,我和幼弟的下場,比之那些孩童又能強到哪裏?」劉善一臉激動的反問道。
隨後,不等裴律說話,他便再次開口說道:「裴律,這世道本就如此,惡犬當道,民如草芥,你以為殺了張寶、劫了劉府、斬了張茂,再拿下我,就天下太平了麼?」
劉善的一句句質問,就像一個個巨大的石塊,不斷的壓在裴律的胸口,將他壓的心肺欲裂,難以呼吸。
「這偌大的姜國,煌煌十郡之地,近百座城池,有多少人如我等這般,裴律,你想要用手中的律法為這世間求一個公道,難吶!」劉善激動的神情開始平復下來,他深深的看了裴律一眼,語重心長的說道。
「以手中刀槍為禮,敬天乞活,既然不給我等活路,那就讓我死軍為這天下百姓,殺出一個公道來,哼!惡犬當道,宰了便是。」伏刑那雙赤紅的雙眼緊緊盯着劉善,異常平靜的接過了話茬。
劉善心中一跳,他轉過頭去怔怔的望着一臉殺氣的伏刑,片刻之後,輕嘆了一聲問道:「御奴將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英姿天成,武略超群,胸懷百姓,天下無雙。」面對劉善的問題,裴律帶着絲毫不加掩飾的敬仰和敬重,輕聲做答。
兩人沒有在劉府耽擱太久,很快伏刑便推着裴律走了出來。
此時,陳規正推着靈兒站在門外,見到兩人出來,靈兒不禁焦急的問道:「裴哥哥,我爹爹呢?」
「你爹爹說他要收拾收拾東西,明日就走,咱們先回家吧!」裴律靠了過去,摸了摸靈兒的頭,給出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隨後,伏刑和陳規便推着兩人向着遠處緩緩走去。
靈兒回過頭去,看着身後那個無比熟悉的家,離自己越來越遠,眼中的淚水再一次悄然滑落。
而裴律也同樣回過頭去,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劉府,輕輕的嘆了口氣。
劉善此人實難評價,他罪大惡極,將那數十名孩童一手推入了死地,卻又知恩圖報,即便是到死都在念及劉銘的救命之恩。
然而,人是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不是麼?
隨着四人漸行漸遠,劉府的大門也不知在何時再次悄然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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