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前方不遠處,「逍遙城主」夏侯無心和「拳王」雷宗烈這兩個半天前的生死仇敵,此刻同樣失去一切、走投無路的末路梟雄,正在沉積了不知幾百年的污水中,靜靜對峙。
「拳王?」
夏侯無心被李耀轟爆地面拽到地底,暈頭轉向之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拳王雖然換了一具鋼鐵戰軀,但粉碎晶石轉化成靈能的釋放模型並沒有太多改變,立刻被夏侯無心感知出來。
「你是要和我再打一場,還是一起打『天人』?」
拳王並不否認,用機械般冷冰冰的語調,直截了當問道。
夏侯無心眯起眼睛,鮮血覆蓋的面孔一陣抽搐。
「師父!」
這時候,辛小奇也被韓特和琉璃趁亂救了出來,喜極而泣地撲了上來。
聽到最心愛徒弟的聲音,夏侯無心的殺意頓消,長嘆一聲,如泄了氣的皮球,暴漲的身形飛快乾癟下去,又變成最初那個枯瘦猥瑣、頭髮花白的小老頭,狐疑的眼神瞅了瞅拳王,又瞅了瞅李耀,道:「這位前輩是……」
他雖然沒親眼看到地面上發生的事,但用腦子想也知道,既然眾人可以安然無恙出現在這裏,一定是將魏笑天那伙人給打退了。
拳王的實力和他在伯仲之間,或許操縱「大鐵城」那樣龐大的身體時,可以發揮出移山倒海的戰鬥力,但現在這副臨時拼湊起來的身體,絕不是魏笑天的對手。
那麼,就只剩下這位形貌極其古怪的……前輩了。
李耀微微一笑:「重要嗎,如果我是天人修仙者的話,根本用不着這麼麻煩,自然有一百種方法可以逼你說出一切秘密。」
辛小奇亦道:「師父,韓特和琉璃,他們都是好人,我的直覺相信他們!」
夏侯無心沉吟片刻,又回頭掃了一眼剛才戰場的方向,當機立斷:「言之有理,走,我帶你們去一處秘庫,暫時休整一下!」
當了幾十年逍遙城主,夏侯無心是不折不扣的地頭蛇,對深埋在地底的廢墟和四通八達的管道都了如指掌。
有他帶路,眾人前進的速度提升了好幾倍,甚至在看似沒有出路的死地,他都能在落滿塵埃、長滿鐵鏽的牆壁上,摸索出一道道暗門來。
有時候又帶着眾人從黑黢黢的廢棄升降平台,抓住鋼索滑到數百米之下。
就這樣悶頭前行了半個小時,已經來到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亦聽不到半點聲音的黑暗中。
「我們孽土在數百年前叫做『武英星』,是一顆高度發達、深度開發的星球,別說地表已經佈滿了人類的足跡,就連地底數百米和上千米的地方,都建造了成百上千座規模龐大的城市,這些地下城市如同一個個巨型的螞蟻窩和蜂巢,又四通八達、互相接駁到一起,形成一片比地面都要繁華的地底世界。」
夏侯無心「哧」一聲,點燃了一根熒光棒,將四周崎嶇空間照耀成一片綠油油的海洋,一邊仔細辨認着方向,一邊在咳嗽中小聲道,「等到『大審判』來臨時,地面上所有城市都被夷為平地,甚至絕大部分地底城市都被『鑽地炸彈』轟成一片廢墟,不過終究不可能將整個星球的地表統統扒開,因此,仍舊有不少地下城保留下來,至少沒有地表城市被毀滅得那麼嚴重。
「地底世界的物資供給嚴重依賴地面,既然地面都變成了嚴重污染、到處輻射的不毛之地,自然沒半點資源可以供給地底,所以在『大審判』期間藏匿在地下廢墟中的人,慢慢都死得差不多了,倒是留下了大量通道、設施和秘庫,便宜了幾百年後來到這裏的我們。」
說話間,夏侯無心站到了一面長滿赤紅色菌毯的牆壁旁邊,從靴子裏抽出一柄匕首,將菌毯小心翼翼地刮擦下來,暴露出幾條筆直的縫隙,又用刀尖一撬,卻是撬下一塊蓋板。
裏面赫然是某種機械結構的解鎖裝置。
夏侯無心飛快在齒輪和旋鈕之間操縱着,很快,牆壁深處傳來隆隆的機械聲,緊接着整塊牆壁都向內凹陷,露出一條狹長的通道,黑黢黢噴射着冷氣,不知通向何方。
「來吧。」
夏侯無心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第一個走了進去。
李耀跟在後來,幸好這處通道為了搬運物資方便的緣故,修築得十分寬敞,以他此刻龐大的身形,倒也勉強可以擦着牆壁通過。
眾人在通道內向下前行了一分鐘,前方又是一面被禁制封鎖的鋼鐵大門。
當夏侯無心解開禁制,大門滑入兩側岩層中時,李耀特別掃描了一下,發現每扇門竟然厚達一米。
這裏面,便是一座龐大的倉庫。
一箱箱的晶石和高能食物,數不清的槍械和法寶,還有堆滿角落的晶石炸彈,在地面上會令悍匪瘋狂,萬眾哄搶,掀起腥風血雨的物資,統統都堆積如山,不聲不響地散發着黯淡的光芒。
韓特、琉璃和辛小奇都發出詫異的驚呼,就連拳王的晶眼都閃閃發亮。
「別看了,這些不過是掩飾。」
夏侯無心卻面無表情地說,「真到了要亡命天涯的時候,這麼沉重的物資,是絕對帶不走多少的。」
他徑直走到了堆放晶石炸彈的角落裏,又請李耀和拳王一起幫他將晶石炸彈統統搬開,隨後撅着屁股在地上仔細摸索了很久,終於確定方位,雙手緊貼地面輕輕一按,手掌和地面之間閃過一道耀眼的光芒,地面忽然冒出了數百條銀色絲線,如水銀瀉地般朝四面八方鋪開,又似擁有自己的生命,不斷糾纏和交錯,最終勾勒成了一座巨大的符陣。
「傳送陣?」
李耀眼前一亮,說起來,他的確沒有在孽土見到過「傳送陣」之類的設施。
夏侯無心並不急着上傳送陣,而是將搬開到一邊的晶石炸彈統統設置好。
上百枚晶石炸彈,每一枚的頂端都有一個小孔,射出一道道赤紅色的玄光,對準了倉庫的入口。
玄光縱橫交錯,如密不透風的羅網,任何人只要進入倉庫,一定會被某一道玄光掃到。
李耀知道這種晶石炸彈的觸發模式,只要有一道玄光被入侵者阻斷,立刻會引發連環爆炸,不但能毀掉傳送陣,甚至連整座倉庫都會被徹底炸塌。
夏侯無心這條陰險狡詐的「老狗」,果然夠狠!
「來吧。」
直到完成一切佈置,夏侯無心臉上才流露出一絲陰沉的笑容,「小心點,不要站到這些晶石炸彈的前面,這是我特地為魏笑天和『天人』們準備的禮物,你們可不要提前打開了。」
「唰唰唰唰!」
眾人通過傳送陣,傳送到了相距不遠的另一座秘庫中。
韓特、琉璃和辛小奇都是第一次使用傳送陣這樣的設置,自然又是一陣嘖嘖稱奇。
李耀卻是暗暗讚嘆夏侯無心周密的籌劃他將真正的秘庫隱藏在明面上的「假秘庫」之下,玩的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虛虛實實,捉摸不定的把戲,能最大程度拖延修仙者找到這裏。
和剛才那座「假秘庫」相比,這座真正的秘庫規模並不大,但一眼望去,陳列在四周冰封收納格中的晶髓,卻都是極品中的極品,一枚枚綻放着流光溢彩、七彩紛呈的光芒,將地底秘庫照耀如同人間仙境。
光是從這些煞費苦心才能搜集到的晶髓品質來看,就知道夏侯無心為了在失去利用價值之後拼死一搏,做了多少年的準備。
「拳王,還有這位前輩,既然你們能恰到好處在最後關頭出現,我和魏笑天的談話,應該也被你們聽了個大概了吧?」
夏侯無心問道,「所以,關於孽土和『天空之城、曼珠沙華』的真相,你們也都知道了?」
「是的。」
拳王冷冰冰地說,「我們只會知道得比你更多,而且……比你更早。」
夏侯無心微微一怔,點頭道:「既然如此,你也該知道所謂『逍遙城之戰』,根本就是『天空之城、曼珠沙華』一手導演的把戲,其實你我都不過是人家棋盤上的棋子,是一些會呼吸、有心跳的玩具而已。」
「我並不會呼吸,也並沒有心跳。」
拳王繼續用機械般的聲音道,「不過,我也並不願意充當任何人的玩具。」
夏侯無心再度皺眉,總覺得眼前的拳王和早先和他對決時的拳王有微妙不同,但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細節的時候,他繼續道:「那麼,我以為暫時大家的目標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殺出天人的包圍圈,逃出逍遙城去,是不是?」
「錯。」
拳王居然又否定了他的說法,「我們並不止要殺出逍遙城,還要殺上『曼珠沙華』,將這座『天空之城』給轟下來。」
「這」
夏侯無心沒想到拳王的心這麼大,一時間愣住。
「太好了!」
辛小奇卻是大叫一聲,激動到飆淚,簡直想上前摟住拳王的鋼鐵戰軀,聲音都在顫抖,「拳王大人,您也想要毀掉『天空之城、曼珠沙華』嗎?」
「還有我們!」
韓特和琉璃驕傲地挺起了胸膛,異口同聲道,「我們的力量雖然弱小,卻也要鼓足勇氣和『天空之城、曼珠沙華』斗上一斗對了,還有耀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