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從億萬年甚至億萬次輪迴的長眠中甦醒,淺淺打了個哈欠,沖夢旅人微微一笑。
這微笑看在夢旅人的眼裏,卻比九幽黃泉最深處,冤魂厲鬼的面孔都要猙獰。
「攔住他!攔住他!攔住他!」
夢旅人臉色煞白,叫聲鑽進所有覺醒者的耳膜,狠狠刮擦着他們的大腦。
「咔嚓,咔嚓!」
他坐的這張鐵椅上,原本就有自動開合的鋼鎖,可以鎖死坐下者的手腕和腳踝,但剛才他表現得非常合作,而且前面三重測試沒有絲毫問題,灰霧女士也不想逼迫太甚,便沒有強求他鎖死自己。
而現在,彈簧鋼鎖再狠狠咬合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在鋼鎖徹底鎖死之前,他的手腕和腳踝膨脹到了正常狀態的兩倍粗細,竟然把四把彈簧鋼鎖彈了回去,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一步跨到了夢旅人面前,叉開五指,攥住了夢旅人的脖子。
「噓……」
他微笑着對夢旅人說,然後「咔嚓」一聲,將夢旅人的頸椎硬生生捏碎,脖子徹底被捏了個稀爛,腦袋十分詭異地歪到一邊。
當他把夢旅人丟到地上時,這位前世記憶的嚮導已經死透了。
「啊!」
猝不及防的驚變,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還是斯巴達的反應最敏捷,條件反射般舉起了電漿槍,朝他狠狠扣下扳機。
他頭也不回,只是以反關節的姿態,向後伸出右手,手掌張開,虛空一握。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一團凝聚着毀滅性力量的球形閃電剛剛從斯巴達的槍口呼嘯而出,卻是在半空中詭異地停滯住,仿佛有兩股來自不同方向的力量強行撕扯着它,令它在凝固的空氣中發出「噼噼啪啪」的爆響,僵持沒有持續多久,這團電漿竟然原路返回,再次鑽回到槍膛里,「轟」一聲,電漿槍直接炸裂,天女散花的碎片深深刺入斯巴達的身體,再加上張牙舞爪的電弧繚繞,把這名虎背熊腰的壯漢,直接變成了支離破碎的破娃娃。
「你不是李耀,你到底是誰!」
灰霧女士原本就呈現死灰色的面孔變得愈發慘白,周身傷口再次噴湧出慘澹的血漬,強行催動超能力,七竅和毛孔中噴湧出大片迷霧,恍若擁有生命,朝他包圍過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輕蔑而殘忍的笑意,剛剛轟爆電漿的右手虛虛握成拳頭,朝灰霧中心輕描淡寫砸了過去,頓時聽到指縫中傳來陣陣破風之聲,將灰霧撕碎成一縷縷的氣流,爭先恐後向四周逃逸,就連灰霧女士都被他轟出十幾米開外,重重撞在一隻貨柜上,發出「咚」一聲,撞出了一個人形凹坑。
埋伏在倉庫四周的幾十名覺醒者,見到他瞬間格殺或重創三名組織的核心成員,頓時朝他撲來。
「別過來!」
灰霧女士卻在剎那的交錯中感知到了他的恐怖,眼眸深處第一次流露出無法用筆墨形容的恐懼,厲聲尖叫,「逃,快逃!」
只可惜,她叫得太遲了。
不,應該說,即便她第一秒鐘就發出警報,也沒辦法阻止一切,拯救任何一名覺醒者的性命。
「噠噠噠噠噠噠噠!」
幾十支經過改裝的重型槍械對着他轟出一片瓢潑大雨般的彈幕,卻無法令他如沼澤般的眼神中出現哪怕一道漣漪,子彈將他的殘影撕扯成了千絲萬縷,而他的本尊已經化作一道電芒,閃到了眾多覺醒者的身後。
「砰!」
一名覺醒者高高飛起,還在半空中時,五臟六腑就承受不住超高壓力,向外爆裂開來,死得悽慘無比。
「轟!」
第二名覺醒者被他一腳踢了出去,同一時間,他還用隔空御物的神通,激活了對方腰間懸掛了四枚手雷,讓這名覺醒者在四朵煙花的簇擁下,死無葬身之地。
「啪!」
第三名覺醒者被他一掌劈到天靈蓋上,最堅固的頭盔在他掌下卻似火柴盒一般酥脆,連頭盔帶腦袋,頓時劈了個稀巴爛。
「呼!」
連續三名覺醒者的犧牲,終於給剩下的戰友爭取到了時間,第四名覺醒者雙掌合攏,從掌心出發,整個人都被一團熊熊燃燒的赤焰繚繞,是某種能自由控制溫度的術法!
但無論火球,火牆還是張牙舞爪的火龍,都抵擋不住他的攻擊。
他甚至沒有直接動手,僅僅是盯着這名覺醒者,輕輕打了個響指,這名覺醒者體內的火焰異能就徹底失控,熊熊烈焰反而吞噬了自身的細胞和靈魂,造成了典型的「人體自燃」現象。
這不是戰鬥,而是屠殺。
無論初覺者,深覺者還是終覺者,也不管掌控着火焰,冰霜,雷電還是劇毒等等異能,在他面前都像是三歲孩童般不堪一擊。
他遊刃有餘,不緊不慢地屠戮着,不一時就把倉庫變成了血染的宮殿。
周身繚繞着蒸騰的血霧,腳下踐踏着濕漉漉的五臟六腑,臉上依舊掛着神秘莫測的微笑,眼眸像是能淹沒所有靈魂的沼澤,他就是死亡的化身,從九幽黃泉深處緩緩走來的魔王!
現在,除了身受重傷的灰霧女士以及半死不活的斯巴達之外,倉庫里再沒有半個活人——他絕對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毀滅者,是魔王,是死神!
他不徐不疾走到了灰霧女士面前,居高臨下,用非人的眼神看着她。
「砰!」
不遠處,斯巴達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竟然拖着支離破碎的身體甦醒過來,隨手舉起一把手槍,朝他射出了最後一顆子彈。
他隨意揮了揮手,像是驅趕一隻討厭的蚊子,那枚子彈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竟然轉了一百八十度,不偏不倚從斯巴達的眉心鑽了進去,又在這名忠誠的抵抗者的後腦勺上,鑽出了碗口大小的窟窿,帶走了大部分腦組織。
「原來,咳咳咳咳,原來真的是你,你就是天啟組織派來最精銳的刺客,專門對付紅極星的『靶向藥』。」
灰霧女士慘笑道,「這,這就是『超覺者』的力量嗎,果然很強大,也怪我們實在太蠢,竟然會引狼入室,把你帶到這個地方。
「不過,你還是棋差一着,提前暴露了自己,就算你的戰鬥力再強,能殺死我們所有人,那又怎麼樣?紅極星藏匿在大洋深處的迷霧中,你休想找到他,呵呵,只要你不能當面見到他,就算你是一顆會走路的人形核彈,又有什麼用?
「你完了,這場連綿千萬次輪迴的戰爭,我們,我們終將是最後的勝利者,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擋我們的自由和……希望!」
「哦。」
他靜靜聽完,點了點頭,輕輕轟碎了灰霧女士的心臟。
他在屍山血海中站了很久,微微皺攏的眉頭顯出內心的煩躁——那種「家裏搞得好髒,要收拾很久」的煩躁。
然後,他又回到了夢旅人的屍體旁邊,勾了勾手指,勾起了那枚鑲嵌着紅藍寶石,鐫刻着章魚圖案的懷表。
還好,他剛才非常小心,並沒有損壞懷表精密的機械結構,指針仍舊「咔噠咔噠」地走着。
他盯着盤旋的秒針看了很久,隨後嘆一口氣,將懷表緩緩送到了半空中,懸停在雙眼的高度。
然後,他再次叉開五指,把右手虛虛對準了懷表,朝着逆時針的方向,扭轉手腕。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他扭轉手腕的速度極慢,表情卻極其慎重,吃力甚至痛苦,仿佛他的掌心死死扣着一個看不見的齒輪,而他正通過逆向波動齒***縱着一台極其龐大的機器。
正常人的手掌,最多朝逆時針方向扭轉九十度就是極限,但他竟然硬生生將手掌扭轉了一百八十度,不顧骨骼發出的爆裂聲,繼續扭轉過去。
隨着扭轉的角度越來越大,手臂皮膚片片皸裂,臂骨徹底折斷,戳出了白森森的骨頭茬子,鮮血如流星雨般濺射到懷表和他的臉上,他的表情卻沒有絲毫改變,眼神則變得愈發幽深。
隨着他的虛空扭轉,懷表的秒針走得越來越慢,空氣都漸漸凝固,周遭空間蕩漾出了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漣漪,凝聚成了一個逆時針的巨大漩渦。
終於——
當他的手掌旋轉了三百六十度,肌肉,骨骼和血管徹底爆裂之後,懷表的秒針、分針和時針,統統停住了。
同樣停住的,似乎還有周遭的空間乃至……時間!
他心滿意足地笑起來,勉強操縱着支離破碎的手腕,逆時針轉出第三百六十一度。
血染的手掌仿佛擁有恐怖的魔力,懷表的秒針在微微顫抖了兩下之後,竟然也跟着他的手指一起,倒走回去。
很難形容秒針倒走回去的聲音,並非正常旋轉的「咔噠咔噠」聲,而是一種好像玻璃彈珠落在樓上,「噠噠噠噠」不斷彈跳,越來越密集,直到消失的聲音。
……
「不管怎麼說,雖然他前五世都是一個貪財好色,毫無品格,為了金錢什麼都願意寫的三流寫手加小報記者,但他的確從未和天啟組織扯上絲毫關係,他就是那種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地球重啟時一串微不足道的數據而已,哪怕天啟組織真要找臥底,也絕對找不到他身上。」
夢旅人對李耀道。
李耀有些恍惚,歪着腦袋,側耳傾聽着來自遠方或者腦海深處的聲音。
不知是否錯覺,他好像聽到了一種,該怎麼說呢,一種「玻璃彈珠落在樓上,『噠噠噠噠』不斷彈跳,越來越密集,最終消失」的聲音。
不過這座倉庫只有一層,上面就是頂棚,哪來什麼玻璃彈珠,估計是外面的風雨聲,是他聽錯了吧?
「明白了。」
李耀點頭,深吸一口氣,坐到了鐵椅上。
灰霧女士和夢旅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李耀忽然問了夢旅人一句,「你有表嗎,現在幾點?」
「有。」
夢旅人從懷中摸出了一塊非常精緻,古色古香的懷表,表殼上還鐫刻着呈螺旋形態的八爪章魚,充滿了海洋的氣息,「現在是晚上八點零五分。」
「幾秒?」
李耀又問。
「幾秒?」
夢旅人微微一怔。
「是的,精確到秒,告訴我。」
李耀冷冷道。
「呃,是八點零五分三十二秒。」
夢旅人皺眉,「怎麼了?」
「沒什麼。」
李耀眨巴了一下眼睛,臉上浮現出一抹迷茫之色,似乎連自己都不太明白為什麼要問時間,還要問得這麼精確。
但他很快就忘記了這件事,沖夢旅人點了點頭,「既然是方舟基金會的規矩,那麼,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