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詩 第二章

    顏湘起了個大早,換上一身淡色衣裙,裙裾上繡着點點紅梅,頭上僅留一支白玉簪。

    冬春時節,園子裏的梅花開得正艷,雲蘭折下一枝仔細收好。

    主僕二人路過顏夫人院子,正看見張嬤嬤從裏邊走出來。

    她隨意行了禮,陰陽怪氣道:「看來小姐身體恢復得不錯,前兩日才和江世子玩得正歡,今日又要出去?」

    」嬤嬤對主子的事如此了解,平時沒少派人打聽吧?」顏湘冷笑道,「本小姐身體已無大礙,去哪還輪不到你費心。」

    沒成想這小丫頭失憶後,性子倒硬起來了。

    張嬤嬤不悅,可人家畢竟是主,只好受着氣道:「是。可這大清早的,夫人還等着小姐去請安呢。」

    「我知道了。」顏湘態度冷淡,轉頭對雲蘭說,「你在外面等我。」

    她走到顏夫人跟前行禮:「給姨娘請安。」

    「看你形色匆匆,這是要外出?」眼夫人滿不在乎道。

    顏湘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才緩緩道:「今天是母親忌日,我作為女兒自是要去祭拜。」

    「怪我這記性,竟把這等大事給忘了。湘兒真是孝順,就連失憶都要去祭拜生母。」她又開始裝模作樣,「哎姨娘知道這些年你心裏怨我,忽略了我對你的好,我不怪你」說罷哭哭啼啼起來。

    「發生何事了?」是顏柏的聲音。

    顏湘原先還覺莫名,這一聽,便心下瞭然。

    她轉身對他行禮:「給爹爹請安。」

    行完禮,她小心翼翼走到顏柏身邊,雙眼含淚道:「爹爹,我雖然因為受傷忘了一些事情,但這些日子已在慢慢恢復。其實我心裏從未埋怨姨娘,相反我很敬重她。只是,自落水後,我便時常夢到母親在暗自哭泣」

    「我實在不忍母親在天上為我擔憂,正巧今日是她忌日,我便想去看看她。」顏湘聲俱淚下,真情實感,令人惻隱。

    自幼子出世後,顏柏就沒太關注這個女兒,此刻有些愧疚道:「是爹爹虧欠你。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有爹在,不用顧忌其他。」

    顏湘抹了抹淚,答應道:「謝謝爹,那女兒就先去了。」

    說完,她瞟了眼面色鐵青的顏夫人,行禮告退,心中滿是嘲諷。

    顏柏心軟,別人稍微裝可憐就能博得他同情。顏湘母親卻是個驕傲的人,不願在別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

    正因如此,在顏柏納妾後,她表面對此事毫不在意,實則是將悲痛壓在心底,不願找人傾訴,沒幾年便抑鬱而終,臨走前也只讓下人對外宣稱是突發惡疾。

    原身在母親故去後,就一直備受冷落、缺衣少食。起初她想去找父親訴苦,可顏柏整天忙於公務,毫無耐心傾聽小女兒家的心事。

    幼小的她無力反抗欺凌,逐漸養成了唯唯諾諾的性格。父親的無視,下人的冷眼,更讓她對這個家失望至極。

    而現在,顏湘不再是原來的顏湘,再也不會任人宰割。

    她出府同江逸寧匯合,一起驅車前往墓地,到墓地後,她看着長滿墳頭的雜草苦笑:分明是結髮夫妻,他卻不曾來看過一眼。

    收拾了墳頭草,她把那枝梅插上,心道:聽雲蘭說,您最喜梅花,也最像梅花。

    「娘,女兒來看您了。」顏湘說着,竟不自覺哽咽起來。

    誰能想到,她和原身不僅樣貌、名字相同,就連經歷也如此相似。有時她甚至覺得,原身就是她在這時代的另一個自己。

    離開墓地,幾人來到一間小木屋,推開門走了進去。

    只見地上躺着一個男人,他的手腳均已被死死綁住,嘴裏還被塞了一塊破布。聽到開門聲,他猛然抬頭,先是面露震驚,隨後不斷發出嗚嗚聲,似乎有話要說。

    雲蘭取下男人嘴裏的破布,下一秒便聽見他求饒:「小、小姐?!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

    「放心,只要你老老實實配合,我們定然會放了你。」顏湘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道,手心卻出了層細密的汗。

    男人在顏府待了幾年,看到原本軟弱可欺的小姐如今竟能給人強烈的壓迫感,頓時嚇得連連點頭。

    「當初是誰指使你推我入湖的?」

    他不知在顧慮什麼,眼神左右閃躲,不敢回話了。

    顏湘見狀,朝江逸寧使眼色。對方立馬瞭然,掏出腰間的匕首,蹲在男人面前反覆擦拭:「本世子這匕首倒是好久沒用了,現在剛好拿你開刀。」

    「我說我說,」男人被嚇得屁滾尿流,「是張嬤嬤,她跟我說小姐不受寵,就算出事也不會有人查到我頭上,還給了我一筆錢讓我離開。」

    顏湘輕笑:這麼快就詐出來了。

    「既然這樣,本小姐需要你做件事。你幫我回到府里指證張嬤嬤,事成之後我們自會放了你。」

    男人一聽,聲音哆嗦得更厲害:「什什麼?!小姐,求您行行好,我回去張嬤嬤肯定不會放過我的!」

    這男人竟然比她還怕死。顏湘譏笑。

    「你要想好,現在站在我身邊的可是永王世子,你是寧願得罪世子爺血濺當場,還是得罪張嬤嬤尋條活路?」

    男人被她說得開始動搖,咬咬牙道: 「這那小姐想讓我怎麼做?」

    當夜,男人在顏湘的安排下偷偷潛回顏府,守在顏夫人院外等待張嬤嬤。

    「孫虎?」張嬤嬤看見男人後驚叫,隨即又趕緊壓低聲音質問,「不是叫你走嗎?怎麼又回來了!」

    孫虎支支吾吾,沒有回答。

    這時,不遠處有說話聲傳來,且越來越近。

    「今天出門前她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開始發熱?」

    是顏柏。

    「許是今日出門受了涼,都怪奴婢照顧不周,還為此驚動老爺,請老爺責罰。」雲蘭自責道。

    在暗處的孫虎一聽,立馬抓住張嬤嬤的手臂大聲喊道:「張嬤嬤,求你別再逼我了,我不想再幫你幹這些壞事了!」

    顏柏剛要說話,卻聽到附近冒出來這麼一句,頓時警惕起來:「誰在那裏?」

    張嬤嬤大驚,頓時要逃,奈何孫虎力氣大到讓她寸步難移。

    管事提着燈籠走過來,看見他們二人拉拉扯扯很是震驚:「張嬤嬤,你們這是做什麼?」

    「怎麼回事?」顏柏神情嚴肅道。

    孫虎的雙腿不停顫抖:「老爺,是張嬤嬤指使我推小姐入湖的,是她逼我的,跟我沒關係,跟我沒關係」

    張嬤嬤一聽這話,不管三七二十一,趕緊求饒:「老爺,我是被冤枉的!」

    顏柏震怒,隨即下令將這兩人押到梅園,待會再審。

    梅園內,傳來一聲聲啜泣。

    顏湘躺在床上,額頭敷着濕毛巾。她眉頭緊鎖,臉上淚痕還未乾,嘴裏呢喃着:「爹、娘,別丟下我」

    顏柏見狀,忙催促大夫為她診治。

    「小姐確是染了風寒,只是身體底子弱,是以看上去嚴重些。老夫去開幾副藥,待她喝下就沒事了。」大夫說完,便先行離開了。

    大夫的話讓顏柏放下心來,他走到桌子旁坐下,看着張嬤嬤和孫虎,沉聲道:「說吧,到底怎麼一回事?」

    孫虎搶先說道:「老爺,張嬤嬤指使我推小姐入水,事後又給了我一大筆封口費讓我離開。而且、而且她還時常帶人欺負小姐、私扣她的衣食。」


    張嬤嬤想不通孫虎為什麼突然回來指認自己,只能一口咬定是被冤枉的。

    收到消息的顏夫人匆匆趕到,一見到她,張嬤嬤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夫人救我!」

    顏夫人努力調整呼吸,溫聲問:「老爺,這是怎麼了?」

    顏柏沒回答,他仍是看着孫虎,滿臉質疑:「既然你說替張嬤嬤做事,又為何突然回來指認她?」

    「因為在得知小姐險些喪命後,我總感到良心不安。主動坦白,是希望能求得老爺和小姐的原諒。」

    顏夫人這才反應過來,瞪大眼睛拉着顏柏的衣袖急道:「這是污衊啊老爺,張嬤嬤怎會幹這種事?」

    聽到這,顏柏睨了張嬤嬤一眼,又繼續問孫虎:「那你如何證明你所言是真?」

    孫虎眼珠子轉了轉,突然想到什麼,於是快速掏出腰間的錢袋遞上去:「這袋錢就是張嬤嬤給我的。」

    顏柏接過來看了看,又遞給管家:「你仔細看看,這是不是夫人院內的?」

    在這般情況下,管家不敢扯謊:「回老爺,這料子確實屬於先前分配給夫人院內的那批。」

    「砰!」

    顏柏氣得一拍桌面,嚴厲道:「張嬤嬤,你好大的膽子!」又轉頭吩咐管家道:「你去查一下她欺凌這事是否屬實。」

    別說張嬤嬤了,連顏夫人都還是第一次見到顏柏發如此大的脾氣,頓時大氣也不敢出。

    沒多久,管家回來報備:「老爺,確有此事。」

    這下,連顏夫人也站不住了。旁邊的侍女見狀,連忙上前攙扶。

    她意識到這事情似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哭着求情:「張嬤嬤只是一時糊塗,求老爺看在她陪妾多年的份上,放過她吧。」

    美人哭得梨花帶雨,叫人好不心疼。

    顏柏見這場面,火瞬間熄了大半。他用手按了按眉心,斟酌着開口:「張嬤嬤心思歹毒、逞凶肆虐,但念在她為府內付出多年,就饒她性命,杖責四十,逐出府內。至於這個孫虎」

    「咳咳。」

    床帳內傳來的幾聲咳嗽打斷了他。

    「老爺,小姐醒了!」

    顏柏聽到動靜起身,走到床邊坐下,又抬手摸摸顏湘的頭:「湘兒,可還難受?」

    「爹,我沒事。」顏湘看了眼孫虎道,「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既然他是受人蠱惑,又主動坦白,就從輕處罰吧。」

    她分明虛弱,卻還不忘替他人求情。這善良的模樣使顏柏內心的愧疚更甚,他答應道:「好。」

    顏湘扯了扯嘴角,微笑道:「謝謝爹。」

    「孫虎為虎作倀,但鑑於他及時悔過,且主動坦白,就杖責三十,一併逐出府內。」顏柏厲聲道,「至於夫人,多次管教下人不嚴,不適合再掌管府中事務,回去禁足一個月。」

    言罷,他回頭閉上了眼,不願再看顏夫人的可憐模樣。

    顏夫人面如死灰,在丫鬟的攙扶下顫巍巍地離開了。

    待這場鬧劇散場,雲蘭才合上房門,端起剛送來的湯藥埋怨道:「老爺可真是偏心,小姐你都病得如此嚴重了,他也不捨得重罰夫人。」

    這藥才一入口,顏湘就忍不住皺眉:「這已是最好的結果了,倘若我求父親加重懲罰,反而會引起懷疑。再者,她畢竟是阿昭的生母我不想看阿昭傷心。」

    「小姐,我是在替你不平。」雲蘭撅起嘴角道,「你為了揭穿他們的惡行,還把自己也整出病來,結果卻是這樣,真不值當。」

    「做戲就是要講求逼真啊。至於懲罰嘛,這次就當先給他們一個小小的教訓好了。」

    雲蘭定定地看着她,突然感慨道:「小姐,你真的好像變了個人。」

    顏湘失笑,沒有言語。

    張嬤嬤這事鬧得很大,致使府內的奴役都安分不少。

    現如今他們看見顏湘都畢恭畢敬,絲毫不敢怠慢,更別提像從前一般剋扣月銀和衣食了。

    顏夫人被罰了禁閉,現在府中大小事務都歸管家打理。

    所幸管家為人老實,又是看着顏湘從小長大,對她很是尊重,顏湘這才真正過上了富家小姐的生活。

    只是顏昭時常會來找她,求她帶自己去找娘親,她都應允了,為了不讓弟弟傷心,她甚至扯謊說顏夫人是自請閉門為家人祈福。

    後來,她單獨去見了顏夫人。

    房內光線昏暗,女人坐在椅子上發呆,面前的飯菜似是一點沒動。

    顏湘像以往一樣對顏夫人行禮。

    「我都這幅模樣了,你又何必惺惺作態?」顏夫人低頭捋了捋自己凌亂的頭髮,出言嘲諷,自從被禁足後,她整日失魂落魄,再沒了打扮的心思。

    顏湘淡淡地解釋道:「我並無惺惺作態,如今您仍是我的長輩,而對長輩保全禮數是晚輩應該做的。」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為何您這麼討厭我?是因為我娘?」她將心底的疑問提出。

    「既然你想知道原因,那我也不怕告訴你。」顏夫人笑道,語氣諷刺。

    原來顏柏很早以前便與顏夫人訂了婚約,他還曾許下承諾——等自己高中歸鄉就風風光光地迎娶她。

    可誰曾想,顏夫人為了他不顧鄉鄰眼光苦等幾年,到頭來他卻背叛諾言另娶他人。

    她原是放下了,聽從家裏安排嫁給一個小農戶,若是沒有變故,生活也許就這樣過下去了。

    誰料成親兩年後農戶便開始酗酒,嚴重時還對她拳打腳踢。

    她向娘家求助,奈何家人只顧及名聲,反過來勸她不要把事情鬧大,她就這樣忍了三年。

    直到某天,農戶在外酗酒鬧事被人給打死了,她才得以解脫。

    然而從那以後,鄉鄰都認為她克夫,沒有正經人家願意接納她,鄉里的流氓更是時常騷擾她。

    對一個女人來說,沒有安身的本領,便只能尋求一個庇護之所,所以無奈之下,她找到顏柏訴說自己的遭遇。

    顏柏自覺虧欠於她,便和顏老夫人商議,把她作為妾室娶進門後再告訴正妻。

    那時,年僅六歲的顏湘便知道父親要納妾,才豆點兒大的小孩雖不懂納妾的意思,但聽說父親有了別人就不再喜歡娘親,還是氣得在新人房裏大鬧了一場。

    後來她八歲時,還曾不小心讓僅有幾個月大的弟弟摔下床榻,儘管事後她受了罰也道了歉,但顏夫人仍舊不能放下此事。

    回首往事,總覺悲傷,顏夫人抹了把淚。

    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

    顏湘內心複雜,畢竟同為女人,說不同情是假的,但即使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她也無法認同顏夫人這些年的做法。

    「對於幼時所犯的錯,我誠懇地向您道歉。」顏湘彎腰道,「但我還是想說一句,我母親當時並不知道父親已有婚約,所以你恨的人不應該是她。」

    顏湘雖沒有親眼見過原身生母,但從侍女口中也能得知她不屑於和其他人爭風吃醋,既然如此,又怎麼可能去破壞他人感情?

    「其實我心裏也明白,只是我一見到你們,就忍不住想起那些令我夜半驚醒的苦楚」

    「姨娘,任何人都不應該為了別人而束縛自己,不論是愛還是恨。您捫心自問,恨我們真的能讓您減輕自身的痛苦嗎?」

    言罷,顏湘轉過身準備要走,可猶豫過後還是繼續道:「我不喜歡家宅內鬥,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冰釋前嫌。我知道您最在乎的人是阿昭,所以希望您可以好好想想——假如阿昭知道他一向敬愛的母親和姐姐水火不容,他會有多難過?」

    說完,她快步離開,獨留顏夫人冰封在原地。一筆閣 www.pinbige.com



第二章  
相關:    修羅武神  武逆焚天  韓娛之崛起  特拉福買家俱樂部  我在異界有座城  
(快捷鍵←)上一章 ↓返回最新章節↓ 下一章 (快捷鍵→)
 
版權聲明: 飛速中文網暗香詩第二章所有小說、電子書均由會員發表或從網絡轉載,如果您發現有任何侵犯您版權的情況,請立即和我們聯繫,我們會及時作相關處理,聯繫郵箱請見首頁底部。
最新小說地圖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4825s 4.0428MB

搜"暗香詩"
360搜"暗香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