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禹高興了一會兒,又不高興了,他覺得武樹林死得有點早了,他還沒好好地斗他呢;又覺得他死得有點遲了,差一點就壽終正寢了。
但聽說他死得挺慘的,心裏就平衡了許多,暗說了一句:過癮!
孫桂香跟趙小禹說完話,又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快回去穿衣服,凍死你呀!」
趙小禹光着上身,下身只穿着一條三角褲,腳上穿着拖鞋,雙手互抱着雙臂,身上瑟瑟發抖,牙齒間倒吸着涼氣,臉上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他並沒有回去穿衣服,而是跑進了涼房,提了一掛鞭炮出來。
孫桂香喊道:「你別胡鬧了!」
趙小禹嘿嘿地傻笑。
這時,胡明樂的房間裏傳出一聲哭喊:「芳芳媽,你聽到了嗎?害死你的人,下地獄了……」
大門響了一聲,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出現在大門口,全身白花花的,都戴着孝。
兩人齊齊地跪在地上,是武玉鳳領着他的兒子陳明遠。
武玉鳳磕了一個頭,又按着陳明遠磕了一個頭。
這是鄉俗,家裏有長輩去世,在下葬之前,子孫們不管見了誰,都要跪下磕頭,然後才能說話,據說這樣做是給死者免罪。
趙小禹雖然知道這個習俗,爺爺去世時,他也沒少給人下跪磕頭,但一大早見到這一場景,還是覺得有點瘮。
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身體,嚇得扔下鞭炮就跑回屋,鑽進了被子裏。
片刻後,聽到孫桂香喊道:「小禹,找你的!」
找我的?找我幹嘛?趙小禹不禁疑惑,莫非這娘們兒真把自己當成我的親戚了嗎?莫非還要讓我去給武樹林戴孝?
但他還是從被窩裏鑽了出來,穿好衣服,走出去。
「小禹,我想求你點事。」武玉鳳說。
「九爹,我媽求你點事。」陳明遠跟着說了一句。
滾一邊去,別亂認親,誰是你九爹?趙小禹心裏說了一句,不解地望着武玉鳳:「什麼事?」
武玉鳳轉頭環顧一周,孫桂香正在滿眼敵意地看着她。
這時金海、胡芳芳、趙小蛇也都出來了,都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咱們能不能出去說?」武玉鳳回頭望了望大門。
趙小禹遲疑了一下,還是跟着這對母子倆到了院門外。
孫桂香換了個位置站着,目光警惕地注視着院門口,雖然聽不見武玉鳳和趙小禹說什麼,但能看見他們。
武玉鳳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小禹,我想跟你借點錢。」
「啊?」趙小禹一下子懵了,你們武家人還真是賊心不死啊,訛不到錢了,就改用騙了。
武玉鳳低下了頭,喉嚨聳動了一下,咽了一口口水,旋即抬起頭望着趙小禹:「我想給我爸買口棺材,不管他活着的時候多麼壞,但畢竟是我爸。」
「棺材?」趙小禹撇撇嘴,「你爸不是自己砍了一棵老榆樹嘛,那可是做棺材的上好材料啊!」
「他們,我的哥哥姐姐們,不想用那棵老榆樹給我爸做棺材,他們想用它做家具。」武玉鳳說着流出了眼淚,轉頭望了望自家方向,「我也不想讓他用那棵榆樹做棺材,我爸生時一身罪,我想讓他清清白白地走。」
那就別裝棺材了,最好連衣服也別穿,把毛都剔了,赤條條的,那多清白啊!趙小禹這麼想着,嘴角抽了抽,差點笑出來。
他望向遠處的樹林,忽然想到五年前那個夜晚,武玉鳳讓陳子光把他約到那片樹林,黑了他七千多塊錢,那年他才十五歲,袖子裏藏着一把匕首,誓與武家人同歸於盡。
「就在那裏,」趙小禹指着那片樹林說,聲音不大,但語氣中充滿了憤懣,似哭而笑,「你男人說我偷了你家的錢,賴掉了我的賬,你現在居然跟我借錢,臉呢?你可真是棺材裏唱曲兒,盡張些死人口。」
「對不起。」武玉鳳羞愧地低下了頭。
「我告訴你,第一,那錢是我家的,是我媽一分一厘攢起來的;第二,你家人把胡叔打成那樣,還反訛了我家五千塊錢,一幫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牲,就該死無葬身之地才對,要什麼棺材呀!」趙小禹毫不客氣地說。
武玉鳳想說什麼,抽咽了一下,沒說出來,眼淚唰唰地流着。
「九爹,壞九爹,不准欺負我媽媽!」陳明遠把趙小禹推開兩步,叉着腰叫道,「我媽媽從小對我說,九爹是好人,做人就要做九爹那樣的人,我媽媽也是好人,我媽媽說,好人少,所以好人不應該欺負好人……」
武玉鳳擦了擦眼淚,彎腰抱起兒子,滿含歉意地看了趙小禹一眼,轉身走了。
趙小禹望着這娘兒倆的背影,心中一時五味雜陳,本來是一件大喜事,被這娘們兒一攪,好心情全沒了。
「等等!」他叫了一聲。
武玉鳳站住住了。
趙小禹走上前去,問:「你要借多少?」
「我也不知道一口棺材要多少錢,兩千應該夠了吧。」
「你什麼時候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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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賣了葵花,現在還沒拿到錢呢,一拿到就還你。」武玉鳳忙不迭地說,「如果近期拿不到,最遲明年開春,我們要向信用社貸款,一貸下款來,先把你的錢還了。」
那時雖然出台了不少惠農政策,取消了不少稅費,但種地的成本不降反升。
過去的種子可以自己留,現在的種子經過改良,收成是提高了,但只能種一茬,第二茬就基本不出苗了,必須要向種子公司買種子。
而且現在的莊稼嬌氣得很,要鋪地膜,要上好化肥,樣樣都得花錢,這些東西被資本家們層層加價,到了農民手裏,價格貴得離譜。
所以農民的實際收入,並沒有提高多少,辛苦上一年,還掉前一年的貸款,購買些生產生活物資,也就所剩無幾了,到了第二年春播時,還得向信用社貸款。
如此惡性循環,農民的口袋裏常常是身無分文,至少當時當地是這樣的。
「我身上沒這麼多,你跟我去縣裏取吧。」趙小禹說着,返回院子。
孫桂香警覺地問:「她找你幹嘛?」
趙小禹說:「他想去縣裏買點東西,想借用一下我的車。」
孫桂香不高興地哼了一聲:「一個二嫂,就讓你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如果再往前推五年,她是堅決不同意趙小禹幫助武家的,但現在兒子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再說人家是親戚,她也不想過多干涉人家來往。
「狗屁二嫂,我才不認她呢!」趙小禹說着,忽然嘴角翹了翹,心裏想,她還是你前男友的前女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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