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我的孩子,」無比溫柔的聲音輕輕撫摸着基里曼的耳朵。
「你看上去像是經歷了一場漫長而痛苦的噩夢,我甚至在房間外都能隱約聽見你在呢喃,什麼為了奧特拉瑪與五百世界,還有什麼讓群星墜落,讓銀河焚燒是又夢見了以前打仗的時光了麼,那些殘酷的戰鬥回憶又在你心中掀起了波瀾嗎?」說話之人語氣中滿是憂慮。
她的話語如同溫暖的陽光,試圖驅散基里曼心頭那片厚重的陰霾。
「需要我給你拿一條熱毛巾來敷一下臉嗎?或許這樣能緩解你的不適,讓你的心情平復一些。」那聲音繼續說着,充滿了母性的溫柔與細膩。
「或許,我今天可以請個假,帶你去馬庫拉格星球第一醫院去看看,那裏的草藥專家還是挺負責任的,配些......」
「要不,羅伯特你也可以去來一趟旅行,去找你那幾個玩的比較好的兄弟,比如萊恩、聖吉列斯。你們有着相同的遭遇,在一起聊聊天,或許對你有很大的幫助,旅遊經費不夠的話,來找我報銷,我手裏面還存有點錢......」
充滿擔心情緒的聲音在基里曼的耳邊迴響。
基里曼的意識,在前一刻還仿佛被無邊的黑暗緊緊包裹,此刻卻在這溫柔的話語中猛然掙扎開來,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他奮力睜開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束柔和的陽光,穿透窗簾的縫隙,灑在他的臉上,帶來一絲溫暖。
緊接着,他看到了一個身影。
一個早已在他記憶中化為永恆,卻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的熟悉身影——尤頓女士。
尤頓女士?
天哪,這怎麼可能?
我一定是在做夢,或者是我已經死了,又或者是置身於某個未知的幻境之中,基里曼的心中充滿了困惑與不解,他開始嘗試利用已經收集到的信息分析,嘗試着分析出自己現在的處境。
但,他的思緒如同被狂風捲起的落葉,混亂而無處安放。
那些來自深淵的低語,那些混沌的記憶碎片,不斷地在基里曼腦海中交織、碰撞,讓他的意識變得模糊而脆弱。
他試圖用理智去分析這一切,但那些複雜的情感和混亂的思緒如同迷霧一般,讓他難以找到出路。
「陽光?陽光!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嗎?看起來,它並不如傳說中的那般陰冷與荒涼。」基里曼近乎痴迷地望着窗外灑落的陽光,他的語氣中帶着渴求,「您您是一直在這裏等我嗎?」
隨着意識的逐漸清晰,眼前的景象也開始在他的眼中變得生動而真實。
他看到了尤頓女士那張慈祥而擔憂的臉龐,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但那份溫柔與慈愛卻從未改變。
他看到了房間中熟悉又陌生的佈置,每一件物品都仿佛在訴說着過去與現在的交織。
他還感受到了空氣中瀰漫着的淡淡花香,那是他記憶中家的味道,溫暖而又安心。
這一切,都如此真實,如此觸手可及。
讓基里曼不得不開始懷疑起自己曾經的經歷。
——那個充滿戰火與硝煙的世界,那個充滿絕望與痛苦的世界,是否真地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場漫長而殘酷的噩夢?
而現在他從噩夢當中清醒過來了。
重新回到了正常的世界當中。
基里曼像一個巨大的孩子一樣,靠着不知道什麼材質但異常柔軟的床板微微坐起了身子。
他的眼中閃爍着水光,他張開了寬大的胸懷,就像小時候渴望媽媽的懷抱一樣,他此刻渴求着尤頓女士的溫暖與安慰。
——渴求着那份久違的愛。
「是的,我的孩子,我一直在這裏等你。」尤頓女士向前擁抱住了這個巨大的孩子,就像是小時候一樣,「之前你去打仗的時候,我就很擔心着你,擔心着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每次總是沖得那麼前,然後將自己搞得遍體都是傷......」
她像是想到什麼不好的事一樣,有些佝僂廋小的身軀忍不住地顫抖,點點的淚花也從她的眼角向下流下,「我想給你寫封信件,但康諾讓我不要打擾你,他說你正在干一件大事情,比以往所有的馬庫拉格的王都要偉大的事情,那就是為了人類而戰,為了更美好的明天而戰。」
「我知道,你的使命崇高而偉大,但作為一個母親,我還是忍不住地害怕,害怕失去你,害怕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兒子。」尤頓女士的聲音漸漸哽咽。
眼眶已經完全被淚水浸濕,變得通紅而濕潤。
「當我看到巨大的戰艦如同天降神兵般降落在我們的星球上時,當我透過人群,看到你在降落的甲板上,意氣風發地向我揮手,那一刻,我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了。
而當後來,你親自走到我面前,告訴我一切都結束了,你退休了的時候」尤頓女士已經泣不成聲,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
是的,媽,一切的一切都結束了,那些戰火紛飛的日子已經成為過去,我現在已經退休了,可以永遠陪在您身邊了。」基里曼的聲音溫柔而堅定。
他將尤頓女士小心翼翼地擁抱在了懷中,用他那巨大而又粗糙的手,輕輕擦去這個老婦人眼角的淚花,「我現在已經好多了,我向你保證我已經沒事了。「
他在最後以一種開玩笑的語氣問,「媽,你是不是烤了餅乾?」
「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已經聞到了輕微的糊味,現在下去搶救一下還不晚。」基里曼臉上仍掛着溫柔的笑容,他輕輕眨眼,長而金黃的睫毛跟着一起顫抖。
他目送着已經放鬆,不再擔憂,卻稍微有一些慌張的尤頓女士走下樓梯。
直到確定其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時,才將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
基里曼緩緩地將緊緊裹在身上的柔軟被子掀開
他輕輕地站起身,走到窗邊,雙手握住窗簾的邊緣,用力一拉,將這厚重的窗簾完全拉開,不留一絲縫隙。
剎那間,明媚而溫暖的陽光如同潮水般傾瀉而入,穿透了房間內原有的昏暗,將每一個角落都染上了一層金輝。
空氣中似乎都瀰漫着一種清新與活力,讓人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
基里曼站在窗邊,痴迷般地看着這窗外的景象。
——一片寧靜而祥和,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在晨光中若隱若現,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
近處,蔥鬱的樹木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樹葉間漏下的光斑在地面上跳躍。
當然,還有馬庫拉格人。
他們充滿了笑容,當然也有因為生活中的一些煩惱或者是困難而感到有些憂愁或者焦慮的,但這是人類這一生中無法避免的。
基里曼甚至還看見了頭上釘着幾根金釘的小巨人,幾個人窩在了路邊的一張小桌子上,低頭喝着糊糊狀的...湯品。
那是他的子嗣,極限戰士們。
阿斯塔特也能退役,也能夠擁有這樣的美好嗎?他們不應該永遠處在戰爭當中嗎?
這個念頭突然出現在了基里曼的腦海中。
然後,他笑了,為自己的卑鄙笑了。
在與金色王座上那位相處那麼多年後,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那位身上的一些不怎麼友好的品質,名為統治者的披風。
【統治者的披風是沉重的,而且會重塑披着它的人。】
在這裏,連更為好用的大號工具,原體都能夠退役,都能夠擁有美好。
小號一點的工具阿斯塔特又怎麼不能退役呢?又怎麼不能擁有屬於他們的美好呢?
世上絕無這般的道理。
基里曼突然想聽聽自己的子嗣們是如何評價這樣的美好,於是他稍微放大了一些自己的感官能力,那些退役極限戰士們的交談話語便傳進了他的耳朵里。
「泰圖斯,你從那裏找到這麼攢勁的胡辣湯,真是太過癮了。」
「別急,凱隆,我還知道一家更過癮的賣豆腐腦的地方,等我們吃完這頓,再去吃下一頓,加德里爾,你感覺怎麼樣?」
「我更想去吃隔壁街上的那家煎餅果子,正好我帶了上周剛從教堂領的雞蛋。」
好幾個陌生的名詞衝擊着基里曼的信息收集網,他感到有些許的震驚,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帶領的極限戰士有一天會痴迷於食慾,但也只是一些些。
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情緒。
「這樣也挺不錯的。」基里曼自言自語。
他就這樣看着窗外,看着那三個退役的極限戰士結束掉這一頓名叫胡辣湯的早飯,然後起身去尋找下一頓的食物補給。
他有些不舍地收回視線,片刻後重新恢復成了那副淡然理智的模樣。
這裏確實很美好。
所以,基里曼要想辦法弄清楚自己的處境。
想辦法去弄清楚是什麼導致了如此兩個截然不同的人類帝國的未來,然後回到現實......
「一切都為時不晚。」他說。
羅伯特.基里曼習慣性地想要去身穿自己的動力甲,但最後只在這間熟悉又陌生的房間中,找到了一件上面印着...卡通極限戰士的奇怪衣服。
穿戴整齊後的他,放開了所有的限制與抗拒,盡情地擁抱了自己的本質。
內心深處某種被長久壓抑的本質開始甦醒。
一股濃郁的藍色光芒驟然從他體內迸發而出,如同晨曦初照,照亮了整個房間,也點亮了他眼中的堅定與釋然。
在這光芒的沐浴下,他伸出手來做出了一個奇怪的手印。
那是每個馬庫拉格人都會做的手印,那代表...希望。
【希望猶存。】
就在這一刻,他的思維深處,另一個自己悄然浮現。
——那是一個更加衝動、暴躁的基里曼,雙眼如同燃燒的火焰,時刻散發着不安與渴望。
「我們可以留在這裏,」那個暴躁的自己急切地開口,聲音中帶着難以掩飾的渴求,「這是一個新生的世界,一條依附於大時間線的小分支,這裏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是虛幻的夢境。你的親人、朋友,他們都在這裏,活得好好的,沒有死亡,沒有悲傷。」
基里曼微笑着,眼神溫柔而堅定:「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要回去?」暴躁的自己幾乎是咆哮着問出這句話,話語中充滿了不解與憤怒,「你瘋了嗎?還是說我瘋了?這裏有尤頓的餅乾香,有康諾的笑聲,他們都在等你,他們愛你!在這裏,他們幸福地生活着,而不是在那個血腥的夜晚化為灰燼!」
「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不,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他們,我做夢都想再吃一次尤頓女士烤的小餅乾,那香甜的黃油氣息......在這裏他們活着,他們都活着,還有了更近一步的發展。」
「我也愛他們,比任何人都愛。」
「那你還要回去?」
「那我也要回去。」基里曼緩緩地說,「我必須回去,哪怕前路艱難,哪怕要面對無盡的黑暗與犧牲。」
「你」暴躁的自己近乎崩潰,雙手瘋狂地在空中揮舞,仿佛要撕裂這無形的束縛,「你怎麼能這麼殘忍,對你自己,對我們所有人?」
「因為,我是羅伯特·基里曼。」
基里曼微笑着說,「我堅信希望猶存,黎明就在前方,沒有任何人能夠摧毀這即將到來的光亮,即使是他也不行。」
「你不覺得你和那位越來越像了嗎?」暴躁的自己冷笑着,語氣當中是無盡的譏諷,「一樣的冷酷,一樣的無情,為了所謂的人類的未來,所有都可以去犧牲,所有都可以不去在乎。」
「或許吧,但我覺得你這樣說,有點太傷我了,我應該要強上一些。」
「這裏不美好嗎?你所幻想的一切,能想到的和不能想到的,在這裏都成真了。」暴躁的自己壓下了脾氣繼續勸說着:「你的理想和情懷在這裏都實現了,甚至還要更好,看到你的子嗣們了嗎?
他們可以活得像一個人了,不用再投身於無盡的戰爭當中,沒有絲毫的喘息機會。
不,不,遠不止他們,這片宇宙都要比之前好上太多了。
你不是渴望着兄弟們能聚在一起擁抱麼,在這裏他們都活的很好,也過上了自己喜歡的退休生活,聖吉列斯當上了帝國的偶像、萊恩去各地遊歷了、荷魯斯開了一家金戒指店、科茲去拍名叫《黑暗騎士》的電影了、馬格努斯則當上了防詐騙宣傳大使了,用他的智慧保護着更多的人免受欺騙......」
「大家都過得很美好,他們都在享受着這份來之不易的和平與幸福。」暴躁的自己望了過來,「你為什麼要去打破這一切呢?難道你真的要為了不確定的未來,而放棄眼前這來之不易的一切嗎?」
基里曼有些恍惚,他實在是想不出自己的這些兄弟們脫去戰甲,換上平常服飾的樣子,就像他也絕不會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來,會穿上印有卡通極限戰士的奇怪衣服。
就更別提想像到自己的這些兄弟們為自己而活,擁有着自己的興趣愛好的樣子。
但也只是恍惚了片刻。
「因為,我是羅伯特·基里曼。」基里曼再一次堅定地說道。
邊說邊向那個暴躁的自己走去,最後伸出手來擁抱着自己。
「別怕,要對自己有信心,因為你是羅伯特·基里曼,你堅信着希望猶存,黎明就在前方,沒有任何人能夠摧毀這即將到來的光亮,即使是他也不行。」基里曼低語道,「無數的愛支撐着你的精神和靈魂,你並不是死物,你並不是一件工具,你是一個人。」
在他的擁抱下,那個暴躁的自己開始劇烈地掙扎。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他逐漸平息下來,化為一縷藍色的光芒。
他看了自己一眼,看了這個平靜的基里曼一眼。
「在星期天去那裏吧,一切的答案都隱藏在那裏。」
「人類只有一次救贖的機會,希望我們能夠抓住祂,最後,今天是星期四,還有三天的時間,就算是我求你的了,好好享受這美好吧,至少吃上一塊尤頓女士烤的小餅乾吧,我真地很懷戀那個味道,很懷戀,很懷戀......」
「我會的,兄弟。」基里曼回應。
藍色的光芒向內收縮,一切又重回平靜。
基里曼快速調整了一下狀態,下樓。
接下來,他準備去吃一塊小餅乾。
......
......
......
基里曼揮手驅散走一群總是想圍在他身上的藍色鳥類生物。
這倒不是因為他不愛護小動物,而是他在這排隊的過程中,看到了這群藍色鳥類生物偷摸着往其他人的身上排泄,他可不想落得這樣的下場。
這幾天他過的很快樂,比他過去的大多數歲月都要快樂。
他幹了許多有意思的事......去聽了聖吉列斯的錄音磁帶,去看了科茲主演的《黑暗騎士》,裏面一個叫巴爾的底巢居民令他印象深刻......
今天是星期天,基里曼現在在教堂,接下來便是他在這裏所乾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基里曼微笑着和每一個認識他的人打着招呼,在不算長不算短的排隊時間後,他走進了這座有些狹小的教堂,僅有兩個傳教士,一個負責發着雞蛋,一個負責在那座雕像前維持着秩序。
「該死的,今天是星期天,我還沒有休息,我什麼時候能夠退休......」基里曼能夠清晰地聽到那座雕像里傳來的聲音。
這聲音帶着幾分疲憊與無奈,卻又不失堅定與執着。
基里曼伸手接過傳教士遞來的雞蛋。
他邊向前走邊仔細端詳着眼前的這座雕像。
——那是一個和善的人類男性形象,面容慈祥莊重。
他的手中緊握着一根藍色的權杖,權杖上鑲嵌着璀璨的寶石,閃爍着神秘的光芒。
在他的身邊,圍繞着四個不同顏色的小天使,祂們或展翅欲飛,或低頭沉思,每一個都栩栩如生、形態各異。
「那個扔下一這麼一大攤子事跑路的傢伙抓到了麼,他不最喜歡說着什麼為了人類,在責任和族群使命的驅使下的話語麼,怎麼輪到自己的時候就跑路了。」
「可能他覺得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好了吧。」
「最後一次發現他的蹤跡是在什麼地方,他在幹什麼?」從雕像里傳來的疲憊聲音越說越惱火,「不是說好自帶乾糧來入伙的麼,契約都簽好了,怎麼就直接跑路了。」
「最後一次發現他的蹤跡是在...巧高里斯,他在那裏...喝茶?或者換一種更為準確的說法,他是在您建好的主題樂園裏面遊玩,旁邊還跟着一個老頭與一個光頭。」
「馬卡多與荷魯斯?他們不是對我說,不知道那貨在什麼地方逃竄嗎?」
「要追究他們的責任嗎?」
「算了,人之常情,給我加大通緝力度,我要把那貨抓回來幹活。」
基里曼沒有聽到這些話語,在看到雕像後,他的意識便進行了回歸。
他要從這個最為美好的時間線當中離去了,他要回到他本來所應存在的地方中去了。
但沒關係,他有信心去改變這一切,去將一切都帶回到正軌當中。
「再見。」基里曼最後說道。
......
【我看見了最為璀璨的色彩。】
【混沌不是救贖,帝皇也不是,人類只有一次救贖的機會,而我會抓住祂!】
【如果我不能挽救這一切,那麼就讓銀河燃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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