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安東的記憶中,1992年的元旦,天很冷,雪很大,北風呼呼的刮,而江州酒廠文化宮裏,氣氛卻很熱烈……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相遇相識相互琢磨】
【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
【裝作正派面帶笑容】
…………
勁爆的音樂,鬼哭狼嚎的歌聲,不斷的,衝擊着周安東的耳膜。他努力的睜開雙眼,一點亮光漸漸擴大。一個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慢慢的,模糊的景象越來越清晰。
這是一個能容納近千人的劇場,黑壓壓的,就連過道都是人。前面的舞台上,一名燙着頭髮的年輕人,穿着皮衣皮褲,拿着話筒,聲嘶力竭,又蹦又跳的唱着《無地自容》。
在舞台的上方,掛着紅色的條幅,上面寫着:張燈結綵迎新年,齊心協力譜新篇,恭祝江州酒廠全體職工猴年快樂,萬事如意。
周安東的脖子有些僵硬,慢慢扭動着,茫然的看着周圍熟悉又陌生的場景,眼前又變得模糊,那難聽的歌聲和勁爆的音樂聲,由近及遠,最後徹底的消失。
「我艹!」一名小個子青年,一把扶住搖搖晃晃,要摔倒的周安東,「東哥,你怎麼了?」
「轟!」
突然,掌聲、口哨聲、吶喊聲,再一次猛烈的衝進了耳朵,讓他模糊的視線也再一次變得清晰。
「沒事,就是有點不舒服。」周安東推開黑瘦青年,嗓音有些沙啞。
青年叫姚軍,是周安東的死黨,見他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擔憂的說道:「你的臉色好差,到底哪裏不舒服?」
「就是感覺有點悶,我出去透口氣。」周安東擠出人群,踉蹌着腳步走向廁所。
「到底發生了什麼!」周安東打開水龍頭,一下一下的,捧着冰冷的水往臉上撲,然後呆呆的看着鏡子。
強勁的水流,嘩嘩的衝擊着貼着白色瓷磚的水槽,水珠飛濺在鏡子上,慢慢的滑落,讓鏡子中,變得年輕的臉有些割裂。
「咔、咔、咔……」
外面傳來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咔咔聲,很有節奏感。
周安東轉身出了廁所,迎面而來的是個漂亮女人。身高絕對超過了一米七,腳上穿着高跟鞋,猛一看比周安東個子還高。上身是橘黃色蝙蝠衫,下身是牛仔褲,柔順的長髮隨意束在腦後。
她很美,美得有點不講道理,肌膚勝雪,雙眉修長如畫,挺挺的鼻子上架着近視鏡,一舉一動都透露着賞心悅目的優雅。尤其是她身上還有一種,藐視一切,極度自信的氣質。這種自信,應該是來自她的家世,從小才能培養出來的。
女人見到周安東,禮貌的一笑,微微一點頭,轉身進了女廁。
周安東就好像沒有看到這個漂亮的女人,快步來到大門口,雙手猛的推開門,冷冽的寒風,夾雜着雪花撲面而來,如刀,臉有些疼。身體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哆嗦着手在兜里掏出一包鄒鄒巴巴的煙,拿出一根放到嘴裏,又掏出火柴。
也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什麼原因,他的手一直在抖,只聽咔的一聲輕響,火柴折了,再拿出一根,又是咔的一聲,折了。
一根,兩根,三根……八根……不是因為控制不好力度被他按折了,就是點燃後又被風吹滅。氣得他撕開火柴盒,火柴棍兒灑了一地,他又把僅剩的十幾根火柴棍兒攏到一起,狠狠一划,刺啦一聲,火焰竄起,終於點燃了香煙。
灼熱的煙霧,濃濃的苦澀味,從口腔里蔓延到了嗓子眼兒,頓時有一種堵塞感,然後進入到肺里,那種要窒息的感覺,讓他大腦一陣昏眩。
好一會才緩過神來,然後抬頭看向不遠處的一棟四層紅磚樓,那是厂部,是江州酒廠最高權力中心。在厂部紅色牆體上,還寫着標語。
《搶抓新機遇,增創新優勢,再創新輝煌!》
《堅定改革開放,鼓足超強勇氣,推動發展!》
《摸着石頭過河,堅決地試,大膽地闖,殺出一條血路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周安東咧開嘴笑,聲音暗啞,一開始低得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到他在笑,慢慢的笑聲越來越大,眼淚都笑出來了。重生了,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了他身上。
好久好久,周安東才平靜下來,抬頭望着雪花飛舞的天空,最後抽了一口煙,把煙頭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腳。
當得一世重生,那就好好的再活一回吧。
「周安東!」
一個燙着大波浪卷,穿着長款羽絨服,打扮時髦的女人在一輛紅色桑塔納上下來。
「姜俞萍!」
看着面前的女人,周安東喃喃的吐出一個名字。
姜俞萍臉色很難看:「說好的下午去離婚,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
「離婚?」
周安東愣了愣神,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這女人被萬惡的資本主義腐蝕了,很是嚮往西方所謂的自由平等,要獨立,不要婚姻束縛,所以在今天跟他離了婚,然後去了美利堅。
「裝什麼傻!」姜俞萍哼了一聲:「我先去民政局等你,快一點,別磨磨唧唧的。」說着轉身上了車,砰的一聲關上車門。
紅色桑塔納在周安東面前駛過,駕駛位的男人看了他一眼,能清晰看到那個男人臉上挑釁的笑容。
周安東皺了下眉頭,好一會才想起那個男人是誰,冷笑一聲,邁步走向大門,然後攔了一輛黃面的。
「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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