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蘆殿中,這一回的沉默,比當初在俞竹醉的煙波殿時間還長。整個大殿針落可聞,氣氛顯得有些沉重。
雖然白晚晚他們早就從俞竹醉口中知曉結局,但從另一個視角聽到這詳細的經過,以及幽微複雜的心理歷程,還是免不了在心裏長吁短嘆一番。
他們都不敢出聲,怕刺激到這個沉浸在悲痛往事中的妖中大佬,然後把他們團滅了。
賀丘以前從未聽尊上說過這些事。上一次聽過的上半場已經讓他開了眼了。沒想到這下半場還能更曲折更出人意料。
他一直以為,稱霸妖界成為妖王是尊上的夙願,所以他出生入死也要替尊上掃清障礙。但如今他只有一種失去目標的茫然感。這霸爭還是不爭?
白晚晚看着蒼墨,眼神和心情都極其複雜。以前她一直覺得蒼墨沒腦子,還很陰晴不定。但仔細想想,他經歷了這麼多,還沒像俞竹醉那麼扭曲變態陰暗爬行,已經算好的了。這麼想着,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白晚晚這回都顧不上嗑糖了,只覺得豹王太過可惜了。明明最為單純善良,卻偏偏得到了最壞的結果。
於是她將信任的目光投向秦硯初,堅定地點了點頭。言外之意是,我們一定要幫他們把豹王救回來。
秦硯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安心。事情都發展到這裏了,他們能做的都做了,萬事俱備,只欠一陣東風。
白晚晚對着虛空揮了揮手,然後手舞足蹈地大喊道:「虎王尊上,你都聽到了嗎?有什麼感想?」
舒清歌和慕俞對視了一眼,眼中泛着同樣的驚疑神色:還能這樣?
秦硯初對着一臉懵的他們做了個「抱影珠」的口型,兩人這才恍然大悟。這樣就沒有中間商賺信息差,讓兩王直接溝通,倒是省下不少麻煩。
於是,兩人看向白晚晚的目光多了幾分佩服。
很好,只有蒼墨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你說什麼?你讓俞竹醉聽了?」蒼墨驀地站起,拍着桌子,面色大變,有種想要殺人的衝動。
他和俞竹醉互相較勁了多年,誰都不肯先低頭。此刻他有種被當眾扒光了的尷尬感和羞恥感。他的臉色青了又紅,額間青筋凸起,顯然氣得不輕。
「你們互相折磨了這麼多年,難道不應該趁着這個機會把話說開嗎?萬一真的有誤會呢?」白晚晚眨了眨眼,退開了幾步,誠懇地建議道。
秦硯初擋在白晚晚的面前,附和道:「狼王尊上,我們分別從您和虎王尊上的視角聽完了整個故事,但發現,當初造成你們決裂的事件還有不少疑點。您不想聽聽虎王尊上的說法嗎?」
「對對,尊上您英明神武,相信聽完定然有自己的判斷。」舒清歌眼看着蒼墨眼中閃過殺機,求生欲令她膽戰心驚地開口。
至於慕俞,感覺話都被他們說完了,他也沒什麼可說的。他只是警惕地看着蒼墨和賀丘,以防他們突然出手。
時間回到他們離開虎族的煙波殿前。秦硯初突然對她說了句:「俞竹醉是不是有顆抱影珠?當初我們第一次來虎族,他應該就是通過這個發現我們的吧。」
「是有這麼回事。」白晚晚望着自家徒兒,滿臉狐疑。「不過你這時候提起這個是因為什麼?」
秦硯初沒有說話,盯着白晚晚看了一會兒。白晚晚想着,徒兒這是在考慮他們師徒間的默契呢。還別說,默契是真有。她腦中靈光一閃,壞笑道:「徒兒你越來越近墨者黑了。」
秦硯初微微一笑道:「還是師父教得好。」
所以白晚晚又返回煙波殿,對着俞竹醉這般那般地說了一通。俞竹醉不置可否,最後嫌她太吵了,揮了揮衣袖,一陣風將他們送走了。
而此刻在追風谷外,俞竹醉一襲白衣,正坐在一艘花里胡哨的船上,逆流而上。河流兩岸遍生蘆葦,白鶴橫飛。
透明的抱影珠升騰在河面上,水面上好像出現了一道水霧織成的幻影。那其中,正是楓蘆殿中的景象。
其實以他的修為,本可以直接閃現楓蘆殿。只是,他覺得,需要點時間消化這些信息。大概,還有些不知如何面對蒼墨的混亂情緒。他們敵對過,結拜過,出生入死過,生死一戰過,本以為會老死不相往來。
到如今,前塵恩怨將他們劃割在兩端,卻還是免不了再相見。
俞竹醉盯着幻影目不轉睛地看着,聽到蒼墨講述過往種種,心中各種情緒翻湧。
倘若他早知道事情會發展成今天的樣子,他會不會放下那些可笑的驕傲和堅持,早點和蒼墨把話說清楚呢?
他們被命運擺弄,陰差陽錯地踏上了這條漸行漸遠的路。結果每個人都不得其所,困在原地。
這也是他願意踏出這一步的原因。只是,他不確定是否能改變蒼墨的想法。
蒼墨最初那股想毀滅全世界的情緒散去,如今只是頹唐地坐在王座上。事已至此,他倒想聽聽俞竹醉有什麼好說的。
如果沒有誤會,那俞竹醉該死。倘若真有誤會,那他就該死了。無論如何,最無辜的那個人,就是沉睡的孟槐序。
賀丘悄悄鬆了捏緊的拳頭。剛剛他懷疑尊上會一怒之下殺了眼前這群人,他都做好了戰鬥的準備。現在看來,尊上倒是穩重了不少。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悲。賀丘還沉浸在自家尊上喪失了鬥志的沉重打擊中,心中哀嘆連連。
白晚晚在心裏想着,以俞竹醉的修為,這會兒也該到了吧?他該不會臨陣退縮了吧?他要是不來的話,她會很沒面子的哎。
正在這時,殿外一陣狂風吹進來,眾人都有了預感,紛紛望向門口。
卻見狂風漸止,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現在大殿的盡頭,與蒼墨隔着遠遠的距離相望。
哇哦,這歷史性的一刻!
故事中的人同框了!還差個豹王就齊全了!
白晚晚的心裏已經哼起了戰歌,眼中是獨屬於吃瓜的濃濃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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