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開來的十二輛大卡車裝得滿滿的。
一筐筐西紅柿,芹菜、韭菜、豆角被放得整整齊齊,上面蓋着厚厚的棉被,防止凍傷。
然後用繩子牢牢固定,防止路上顛簸,傷到這些嬌貴的蔬菜。
最後兩輛大卡車,裝的是韭黃。
韭黃下面也墊着厚厚的棉被。
就怕凍到。
韭黃,那是金貴東西。
有錢都買不到。
而他們,一根都沒留,全部割光。
就差連根拔起了。
割的時候,光想着軍區那些等着吃的士兵,完全沒想到給主人家留一些。
司務長撓了撓腦袋,忍痛從竹筐里抓了一把韭黃:「兄弟,這把給你們嘗嘗鮮。」
哎嘛,老臉都紅透了。
歐允棠咯咯咯地笑起來。
司務長那個尷尬呀,恨不得鑽地里去。
歐允棠把那邊韭黃接過來放在筐里:「司務長,我們平時都吃過了,不用客氣。」
司務長趕緊給韭黃蓋好小棉被,然後把一個黑色的包袋子遞給莫悍山:「兄弟,收好。我們這就走了。」
莫悍山不接:「司務長,您上次就給太多。我們都不好意思了。這次您還給這麼多,我們不能拿。」
司務長笑眯眯地看着莫悍山和歐允棠:「拿着吧。這次是我們佔了便宜。等下次,我們一定不給這麼多。」
歐允棠接過來布包,拉開,取出來一大疊現金遞給司務長:「您不收,我們就沒下次咯。」
她也笑吟吟的,看着司務長。
司務長自然不接。
莫悍山把那一大疊現金塞到司務長手裏:「司務長,趕緊回吧。韭黃可不能受凍。」
司務長把現金塞到莫悍山手裏,扭身上車:「回吧,外面冷。」
十二輛軍綠色的卡車浩浩蕩蕩開走了。
……
第二天,莫悍山帶着歐允棠去了縣城,直奔農業銀行。
他們要存錢。
兩個巨大的黑色布包放在櫃枱上,拉開拉鏈讓櫃枱的工作人員看。
工作人員瞬間都不敢呼吸了。
老天爺啊,都是大鈔。
都是現金。
這年頭,誰家能有這麼多的現金?
她勉強鎮定下來,閉了閉眼睛,吐幾口口水:「您二位,請跟我來。」
工作人員把歐允棠和莫悍山帶到貴賓室,給他們倒茶。
「請您稍等,我們先叫人過來數一數。您二位先喝茶。」
這次一共存了十七萬。
上次他們買棉花存了一萬塊錢,加上這次,有十八萬了。
等出了銀行,莫悍山問:「媳婦,接下來幹嘛?」
歐允棠大手一揮:「我要買-買-買。」
兩人直奔縣城最好最大的----供銷社。
沒錯,就是供銷社。
歐允棠站在布匹櫃枱前面,和莫悍山解釋:「莫悍山,快過年了,農場裏的所有人都需要做新衣服。咱們多買些布回去……」
莫悍山打斷她:「媳婦,你想買啥就買啥。不需要給我解釋。我現在就是移動板車,只負責拉東西。」
歐允棠:「……」
好感動怎麼辦?
她選了十匹布料,五匹男人用的,五匹女人用的。
香皂和肥皂,各來五十條。
搪瓷缸子,描繪着大紅色的鯉魚,特別喜慶,買二十個。
洗衣粉,來十包。
竟然還有個不倒翁。
這個不倒翁是個大眼睛女孩兒,穿着紅白相間的小裙子,特別可愛。
買一個給三丫玩。
二蛋也沒啥玩具,買了兩個會跳的鐵皮青蛙。
這種鐵皮青蛙有個開關,用專門的工具,咔嚓咔嚓轉上幾圈上勁,那青蛙就會跳着往前走。
友誼牌的雪花膏,來十瓶。
白糖十斤、紅糖和冰糖都來十斤。
各種果子,來十斤。
熱水壺,來十把。
幾個營業員都驚呆了。
哎嘛,還沒見過這樣買東西的。
這個女人簡直把供銷社給搬空了。
而她身後的那個高大俊美的男人,就跟在後面,不僅一聲不吭,還面帶微笑。
有這麼寵媳婦的嘛?
可以這麼寵媳婦嘛?
一個上了年紀的營業員扯了扯莫悍山:「小伙兒,你也不管管?這哪像過日子的?就是家裏有金山銀山,都得給你敗光。」
莫悍山低聲說:「大嬸,我們家裏人多,十幾口人呢。得多買些過年。」
另一個營業員也湊過來:「小伙,你得管管。這不敗家嘛?」
莫悍山低笑:「嫂子,我掙錢就是給她花的。再說了,家裏的確需要這些。老人孩子都等着呢。」
他看得出來,自己媳婦買這些東西,沒一樣是給她自己買的。
縣城的東西,媳婦沒看上。等過陣子,帶她去省城買東西。
……
幸好是開車來的,要不然,還得麻煩人家供銷社的人給送貨。
莫悍山搬東西的時候,歐允棠就站在車邊等。
那噩夢中的感覺,再次出現了。
有人,毒蛇一樣盯着她。
審視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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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仿佛被一股惡毒的粘液粘住,噁心得難受。
可她回身看時,什麼都沒發現。
來來往往的人群,都是陌生人。
一股冷風吹來,歐允棠打了個冷顫。
莫悍山拎着一大包東西過來,後面還跟着兩個營業員,也是大包小包。
小貨車的車廂被裝滿了。
莫悍山拉開副駕駛的門:「媳婦,回家了。」
歐允棠使勁兒搖頭,甩掉那股寒意,上車。
小貨車一溜煙開走了。
他們離開以後,從供銷社後面轉出來一個人。
是田花花。
她走路依舊有些瘸。
不過,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她冷冷地盯着遠去的小貨車,眼角閃過一絲惡毒。
她是從家裏偷跑出來的。
前段時間,他們一家人到了內地老家,干起了老本行,種地。
家裏的地,荒廢了十幾年,一家人忍着寒冷,在地里鋤草。
沒辦法,一定要在開春之前,把家裏的十來畝地給翻出來平整好。
家裏的房子也很破舊,她住在一間四處漏風的廂房裏,陰暗潮濕,冰冷。
偏偏田大壯不捨得花錢,不肯買爐子。
別說燒煤取暖了,就連燒水,都得去野地里撿柴。
吃呢,根本見不着肉。
饅頭,饅頭,還是饅頭。
還不能問,問就是一句話:沒錢。
田俊都被凍感冒了,鼻子下面天天掛着大鼻涕。
田大壯和張敏就責怪劉秀娥不會帶孩子。劉秀娥也不是好惹的,當場和老兩口乾了起來,鬧分家。
劉秀娥和田彪都是壯勞力,分家對他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張敏自然不同意,於是又要吵架。
田花花就特別想念西疆,想念西疆的爐火和溫暖的房間。
她尤其想念在西疆的特權。
她是莫悍山師傅的女兒。
誰見了她,都笑嘻嘻和她打招呼,恭維她。
在她霸凌李苗苗的時候,順着她。
那時候,莫悍山經常沖她笑……
自從那個小狐狸精突然出現,這一切都變了。
要不是歐允棠,她會遇到狼群?
要不是歐允棠,她會殘疾?
現在她扛着鋤頭下地幹活,村里人都對她指指點點。
說她嫁不出去,說她沒人要,說她殘廢。
這一切,都是歐允棠造成的。
田花花心頭的恨意,簡直要把她燒成灰燼。
莫大哥是她的,卻被歐允棠搶走。
是歐允棠毀了她一生的幸福。
她要回西疆。
她要找歐允棠,報復。
她翻找出張敏藏的所有現金,五十八塊錢,全部拿走。
連夜去了縣城的汽車站,然後汽車倒火車,一路到了樺林縣縣城。
沒想到,剛到供銷社,就看到了那個讓她恨得咬牙的身影。
歐允棠一身乾淨的衣褲,頭髮打理得特別乾淨。
粉白的臉蛋,流露出幸福的味道。
靠在一輛小貨車上。
後來莫悍山過來,還替她拉開車門,護着她上車,還替她關門。
莫悍山還小跑着去了駕駛室那邊,生怕那個小賤人等急了。
他們買了什麼?
那麼多東西?
那些,都是莫大哥的錢買來的。
這些都應該是她的,原本就應該是她的。
而她自己呢。
因為長途奔波倒車,她頭髮凌亂,臉色憔悴。
衣服好幾天都沒換洗,臭烘烘的,她自己都不敢聞。
一雙姑娘的手,佈滿繭子。手背上滿是凍瘡。
有些凍瘡還在流膿。
紅腫的手背,白色的膿液,比癩蛤蟆還要難看。
「歐允棠,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田花花握緊拳頭,眼裏射出仇恨的怒火:「我一定要報復。歐允棠,你搶了我的幸福,我一定要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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