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里,午後時分。
天色竟是已經稍稍昏暗下來,天地間絲絲的寒意,透過衣縫不停的啃齧着皮膚。
蕭條的枝椏隨着寒風擺動,又平添幾分蕭瑟。
肅武王府,正廳中。
李卯目視劉芝蘭扶着那午膳之上並未動幾筷子的祝夫人回了廂房,搖了搖頭。
另一邊的青鳳也只是低眉順眼的端坐着,躲避着他的視線。
李卯輕嘆一聲,站起身抱着輕若鴻毛的芽兒,折身前往府門前老薛住的小屋中。
他也不會讀心術,不清楚青鳳是怎麼想的。
門衛房。
一間不大,但勝在纖塵不染,味道清新的小屋內。
老薛正美美的躺在搖椅上讀着手裏的《銀瓶梅》。
屋內物件不多,但也不少。
茶桌酒桌,桌子椅子,煙杆小床,除此再沒別的東西。
倏地一聲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老薛耳朵只是動了動,就跟沒聽見一般自顧自的哼着小曲兒看書。
「老薛,看什麼這麼入迷?去給你家少爺那些個夜明珠取出來。」一聲清朗的男聲自門邊響起。
「得嘞少爺。」
老薛這才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將那書毫不避諱的反扣在桌子上,站起身就往那角落堆放的一大堆紅木盒子走去。
李卯則是走了進去去看那桌案上的小書。
「咦,還帶圖畫?」
李卯只是看了一眼,就將芽兒那澄澈的杏眼給蒙住,歪着頭在那裏嘖嘖稱奇。
不過這書里的內容比之那兩儀聖法的精美程度還是有些不足,只是多了劇情,多了些趣味性。
一邊的芽兒可不樂意了,嘟着嘴就不停吆喝:「大哥哥!~」
但這玩意又豈是這小姑娘能看的?
李卯當即將抱着芽兒遠離了那書桌,悠哉又悠哉的坐在茶桌邊,將芽兒抱在腿上,看着老薛將那一個個雕花的鏤空木盒搬過來。
「少爺您還別說,這紅木盒子拿出去估計都能賣個一百來兩,這裏邊的夜明珠只怕更是價值連城。」
「廢話,那皇上欽賜的還能是什麼次品貨?」
「這一共有多少個?」李卯捋着那麻花辮,嗅着處子清香,愜意問道。
小芽兒伏在白衣男子懷中,也不知道怎麼,就是小臉粉紅潤霞,睫毛修長輕顫。
「不多不少剛好十個。」
老薛說着隨手將一個盒子打開,只見其中那天鵝絨墊之上,靜靜躺着一枚飽滿圓潤的珠子。
其形狀完美,在稍顯昏暗的光線下更是發出微微玉色的熒光。
現在還是初見端倪,到了夜間裏估計會更加明亮。
老薛伸出粗糙的手,將那夜明珠取出來,旋即邁着步子走到李卯跟前,直接將珠子給了那雙眼放光,好奇十足的小丫頭手裏。
「丫頭,拿着玩去吧。」
小芽兒美眸之中俱是難掩的驚喜喜色,那一雙細嫩的葇荑伸出去卻突然頓在空中。
只是扭頭可憐巴巴的張着大眼睛望着李卯。
李卯心裏好笑,但更憐喜不勝,也不說話,只是唇邊帶着和煦的笑容點了點頭。
小芽兒見狀這才將那約莫比鵝蛋大了一大圈,兩隻手才能掌握的夜明珠捧到了手心,愛不釋手的摩挲着。
「少爺,別的夜明珠?」老薛將那些盒子一一排開,輕聲問道。
李卯發覺着芽兒不安分亂動的身子,苦笑一聲道:「就放這兒吧,過會兒我去給她們送去。」
「是。」
兩人相對而坐,直到樂呵呵的看着小芽兒玩的沒了力氣昏昏欲睡,李卯這才一手攬着少女,一手拎着三個盒子朝着王府深處走去。
劉氏母女居所。
劉芝蘭正給剛躺下去的芽兒掖着被子,另一邊李卯正摩挲着手裏的珠子不停打量。
「芝蘭,祝夫人她方才是不是沒吃多少東西?」
劉芝蘭俯身掖着被子的豐滿身子一頓,思索一番回道:「是呢公子,我看那位夫人心不在焉的,就吃了幾口青菜就沒再動過筷子了。」
「青鳳呢?」李卯上前去摟住麗人豐腴的腰肢,嗅着幽香問道。
劉芝蘭眷戀的閉上了眼眸,靠在了李卯懷中,糯聲答道:「不太清楚,似乎是去外面散心了。」
李卯若有所思,最後只是拍了拍月亮將兩盒夜明珠留在了屋裏,旋即邁開步子拎着另一個紅箱子朝外面走去。
劉芝蘭則是悵然若失的緊了緊衣袍,不舍的看着公子大步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公子什麼時候能安閒下來。
人一不在身邊,她就覺得有些不安心,空虛不充實。
麗人視線再度流轉至那夜明珠上,忽的就紅了臉頰,抿着唇瓣搖曳着走過去,將那珠子拿起來細細的看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
踏踏——
屋外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再度傳來。
本帶着幾分睡意的劉芝蘭坐起身子,驚喜的朝外面看去。
「公子?你怎麼又回來了?」
卻見門外,一個白衣俊美男子手裏也不知道端着什麼東西,正朝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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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一碗麵?
還有兩荷包蛋?
「公子,這是?」劉芝蘭忙不迭起身去扶着李卯的胳膊,有些困惑的問道。
李卯則是將麵條遞給了風韻麗人,言簡意賅道:「你去把這個端給那祝夫人去,一碗素麵,兩個熱水沖的荷包蛋,也不油膩,叮囑她吃完。」
「我待會兒有事出去一趟,青鳳也不在家,你在家裏就是管事的了。」
「妾身曉得。」劉芝蘭溫情一笑,接過碗筷,在李卯臉上溫柔一啄之後,帶上了門朝着王府的主屋,也就是李卯原來的屋子走去。
話說公子對這位祝夫人照顧的無微不至,是不是心裏多少已經認可了這位丈母娘的身份?
麗人搖曳生姿,梨兒微擺,不多時就已經走到了那緊閉的門前。
李卯則是往着大門走去,臨近門口拎起一裝有夜明珠的紅木盒子,翻身上馬,朝着王府外奔去。
肅武王府主屋。
叩叩——
劉芝蘭嘴角帶着溫柔的笑容,勾了勾耳畔的髮絲輕輕叩着門扉。
「誰?」
自屋內傳出一聲虛弱又帶着幾分警惕的聲音來。
「祝夫人,是我,過來給您送些東西。」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轉而就傳出一陣輕柔的腳步聲。
吱呀——
門扉拉開,一張憔悴的清麗美艷面孔顯露出來。
那一身浮凸的白色裙裳,更是將其襯得飄飄欲仙,氣質絕塵。
劉芝蘭眼中閃過驚艷,暗嘆一聲這位夫人實在是與青鳳姑娘頗像。
就連那緊蹙的眉頭都一般無二。
只不過氣質多少有些不同罷了。
「夫人,怎麼了?」
祝梓荊見外面站着的唯有劉芝蘭一人,當即鬆了口氣大開朱門,蹙着柳眉,輕聲問詢道。
說着,一股子醇和溫潤的香氣突然湧入了美艷道宗鼻腔之中。
祝梓荊微微翕動鼻翼,眼神遊移,絲毫不費力的就看見了那手上端着的,點綴着小蔥荷包蛋的素麵。
呼呼往外冒着熱氣,看上去尋常無二,但在她幾頓都沒有吃好,而且吃不下葷腥油膩的狀態來說。
這一頓熱氣騰騰的麵食,無異於那天上人間的靈桃佳釀般勾人心魄。
祝道宗不着痕跡的咽了咽口水,但還是意志堅定的移開了視線,留着那寄宿他人家中的禮儀,以及作為江湖正道道宗的尊嚴。
但這小動作自然瞞不過劉芝蘭的心思。
她也不點明,只是盈盈笑道:「夫人,我家芽兒飯後沒吃飽,我家公子就親自下廚做了一大鍋麵條。」
「就想着過來問問夫人您吃不吃。」
祝梓荊青蔥玉指指着那面,驚愕道:「這是那登...世子做的?」
劉芝蘭自顧自走進了屋裏,也不等拒絕,將碗放到了桌子上,又極快的退了出來溫聲笑道:「是呢夫人,我家公子可是全才,什麼都會。」
「您快嘗嘗,涼了就不好吃了。」
吱呀——
門扉關閉,前後竟是半點不給這位道宗拒絕的機會。
祝梓荊的手頓在空中,本想着婉拒的話也被噎在了口中。
憂愁夫人看着重歸昏暗的屋中,立在原地良久,有些不是滋味。
這孤獨感讓她再次想起那張與自己神似,但卻又疏遠的面孔,心頭微澀。
驀的,祝夫人抿着唇瓣回首望去。
那透過窗紗的些許陽光之下,一碗熱氣騰騰的素麵正沐着僅有的陽光。
祝夫人挪動蓮足,走上前去坐在桌邊,複雜的看着那碗面,感受着熱氣打在臉上。
最後將一雙柔荑捧在了溫暖的碗邊。
驀然回首,那孤獨與寒意,竟是淡去許多。
祝夫人挑筷品嘗,不覺間就瞪大了美眸。
「這般好吃?」
看着碗中那不帶一點油花的素麵,又是久久難以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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