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稍微休息了一會,天蒙蒙亮就紛紛起床。初十五和趙長貴早早出門,租了兩輛馬車回來,待幾名女子梳洗一番,就坐車出城。孫志勇和嚴冬來等人依然兩人一組,分頭出城,相約在城門外匯合。楊解放特意迴避着楊蓮花,跟初十五並排坐在馬車前排,車裏坐着高蕙蘭三女。初十五趕着馬車,邊走邊聊着天。楊解放突然問道:「十五哥,你說能找到那些人販子,不知道該怎麼個找法?」初十五笑道:「很簡單,只要到騾馬市場打聽一個張果老的牲口販子,很快就能找到。」楊解放奇道:「牲口販子?」初十五道:「走南闖北地販賣牲口,可不就是牲口販子?拐賣人口那是順帶手的事,總不能滿世界嚷嚷我是人口販子嘛。現在年底了,但凡有點錢的,還不得殺雞宰羊過年啊?所以,他現在經常會在騾馬市場上出售牲口。」楊解放狠狠道:「拿人當牲口一樣販賣,這筆賬非得好好算算不可。」
出城比較順利,並沒有聽到有關怡紅院出事的信息。像怡紅院這等場所,一般比較晚起,正常情況下不會這麼早被發現出了異常。楊解放等人選擇早早出城,就是在打時間差。在城門外匯合了其他人之後,初一和包自強也趕着馬車來了。他們兩個連夜將武器轉運到了初家,一早便來接應,主要還是擔心高蕙蘭的安危。眾人分別坐上馬車,不用多長時間就到了初家。
這下基本上是安全了,眾人都顯得很高興。高蕙蘭說要犒勞大家,讓初一、十五殺雞宰羊、和白面。初一有三十多歲了,已經成了家,還有兩個兒女。他立刻吩咐妻子去和面,十五去殺雞,他則去找村里人買羊。大家都興高采烈地幫着忙活,準備吃大餐。高蕙蘭單獨把楊解放叫到了後院,說:「七叔公想見你!」
在後院的一個角落,有一間單獨的土坯牆茅草屋頂的房子。楊解放跟着高蕙蘭走了進去,侴姑和胖丫二人則留在外面。房間很小,一張木板床就佔了差不多一半的空間。裏面的光線有點暗,隱約可見一個白髮蒼蒼、面容消瘦的老人躺在床上。高蕙蘭說道:「七叔公,這就是楊解放。」說完站到一旁,將楊解放的整個身子讓了出來。
七叔公原本渾濁的雙眼突然煥發出一道精光,直直地盯着楊解放。讓楊解放感覺全身一陣不適,心頭莫名地湧起一絲不舒服地感覺。很快,七叔公眼中的精光消散,重新恢復了黯淡無神,然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楊解放開口說道:「七叔公,您老別嘆氣啊!我最怕老人家嘆氣了,弄得我心裏沒底,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似的?」七叔公用沙啞的聲音開口說道:「聽說你很能折騰?」楊解放連忙說道:「我倒沒覺得自己有多折騰。要是我哪裏做得不好,還請您直接指出來!我是晚輩,一定會認真聆聽您的教誨!」七叔公輕笑一聲,說道:「這張嘴啊,我還沒說啥呢。能折騰說明你還年輕,等到折騰不了啦,也就老了,沒用了。」
高蕙蘭插口說道:「誰說老了就沒用了?七叔公,您雖然老了,但在我們青龍寨,那就是定海神針鐵,就算平日裏不太管事,關鍵時刻大家還不得來請教您嗎?」七叔公搖頭說道:「老了就是老了,不服老不行啊!哎,有些人就是這樣,自己不願意做的決定,老是想讓別人幫着做。他自己得了便宜,還不得罪人。我以前說話就不招人喜歡,現在即將入土了,反而會有人聽了?」然後轉向楊解放,又道:「聽說你還是個讀書人,有理想、有抱負,還能說洋話。嗯,十幾年前,我們青龍寨也來了個會說洋話的讀書人,一樣的有理想、有抱負,能說會道的。咳咳咳……」高蕙蘭見他劇烈咳嗽,忙向前給揉胸口,七叔公連忙用手阻止,說道:「小丫頭,你來說吧!你們年輕人的事你們自己做主。咳咳咳……」
等到他咳嗽稍微停下,高蕙蘭才開口說道:「七叔公曾受過傷,話說得多了就會引起不適。接下來我來說吧!七叔公剛剛說的那個讀書人就是我爹,他是南方的革命黨,被滿清朝廷追捕,是我娘救了他,帶上了青龍寨。我爹能說會道的,他跟我娘講革命、講民主、講自由、講恢復中華、講共和。我娘一下子就陷進去了,決定帶着青龍寨參加革命黨。那時候的青龍寨還算兵強馬壯,只是我娘接手山寨沒多久,根基其實並不穩固。很快,山上分成了兩派,一派人願意加入革命黨、去推翻滿清的統治;另一派卻想着將我爹送給官府以求得滿清的寬恕。我爹空有理想,卻有點書生氣,竟然妄圖說服另一派人。結果事與願違,那些人反而覺得我爹軟弱可欺;最後,雙方發生了火拼。那些人很會挑時機,選擇在我娘生產的時候動手。沒有我娘撐場子,我爹根本掌控不了局面,帶着一些親信死死地守護在產房外。我娘生下我後,不顧身體的虛弱,反殺了出去,憑着山上唯一的一把盒子炮,連殺幾個頭目,那些人才退去。因為傷亡很大,我娘無力組織人手追擊,讓剩餘的人給逃了。這一場火拼,讓青龍寨元氣大傷;我爹傷重而亡,他那一幫子親信傷亡慘重,侴姑和胖丫的爹娘都死了。特別是侴姑,還沒滿周歲就被燒毀了容貌……」說到這裏,高蕙蘭有點哽咽,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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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公插口說道:「做土匪是沒有前途的,小八的選擇是對的。可惜那些人目光短淺,錯失了良機。沒有了引路人,啥也幹不了;眼瞧着滿清被推翻,卻依舊擔着一個『匪』字。」楊解放了解到了這些內情,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於是說道:「所以,你們從一開始就將我跟那位高先生歸類為同一種人?」高蕙蘭反問道:「難道你不是?」楊解放苦笑了一下,點頭道:「是不是山上也出現了兩種聲音?分成了兩派?」高蕙蘭認同道:「的確出現了兩種聲音,分成兩派倒還不至於,我娘現在還能掌控住局面。」楊解放又道:「所以,這次來煙臺,不……來初家,其實還有一個目的:對我的命運作出裁決嗎?而這個決定權,似乎就在七叔公手上。」七叔公搖頭道:「我老了,我決定不了。還是那句話,你們年輕人的事你們自己解決。」
高蕙蘭說道:「我娘說,你跟我爹是同一類人。我雖然沒見過我爹,但我知道他的生平、他的經歷。而你,我也了解了你的生平、經歷。只是我怎麼看,也沒看出你有什麼特殊之處?」楊解放心知肚明,原本的楊解放的確沒什麼特殊之處,魂穿的楊解放才與眾不同。黑寡婦心中有模板,看到的是一個魂穿的楊解放;而高蕙蘭還看不到這一點,她心中沒有具體的模板,所以更加的理想化。這種似是而非的感覺,令她無法肯定楊解放是不是她心中理想的那個人。
楊解放心裏明白,他必須得到高蕙蘭的認同,於是說道:「如果說你爹是個先行者,那我將是集大成者。」高蕙蘭明顯地皺起了眉頭,顯然不認同楊解放這句話,說道:「我不是我娘,不會憑着你的幾句豪言壯語就頭腦發昏的。不過,我答應過你,我會給你時間。如果你不能證明你的能力,那你在青龍寨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做個統領。」女性一般是感性的,一個理性的女性是很可怕的;眼前的高蕙蘭顯然是個理性的人。於是,楊解放認同道:「如此正好。我希望這段時間,你不要隨意干涉我的決定!」高蕙蘭也認同道:「好,從現在開始,我會支持你的決定,但是我必須要知道你的計劃。」楊解放有點腹誹,卻不得不同意。
高蕙蘭轉口說道:「你說你想要對黑瞎子動手,可有什麼計劃?」七叔公聽到黑瞎子的名字時,目光明顯一凝,注視着楊解放。楊解放說道:「原本是想利用李局長來對付黑瞎子,但是現在只能改變一下策略。對於黑瞎子這樣的人,不動則已,動則連根拔起。七叔公一定很了解黑瞎子吧?我想要了解更多的信息,能跟我講講嗎!」七叔公開口說道:「若是能幹掉黑瞎子,我死也能瞑目了。對於他,我掌握的消息已經過時了,這些年都是初一在負責包打聽的事,他應該了解得更多一些。你們去問他吧!」他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時日無多了。
楊解放和高蕙蘭離開後院,找到了初一。初一買來一隻肥羊宰殺了,接着剝皮、剔骨,動作麻利得很。新鮮的羊肉清洗乾淨後焯水,很快就下了鍋。楊解放和高蕙蘭將初一單獨叫到一個房間,詢問起了黑瞎子的事情。初一說道:「這個黑瞎子可是牟平縣的土皇帝,那可是真正的土皇帝。有話說:城裏歸官府,城外歸他黑瞎子。牟平縣山地多,糧食產得少,他就讓人種植大煙。大煙賺錢,錢多了就能招募更多的人手,購買更多的槍支。都說他手下有八百人槍,其實他能調動的人手遠不止這麼多。只是,他喜歡用英國的槍,看不上國內貨。他在威海衛有門路,可以直接從英國人手上買槍。你們不知道啊,這同樣的槍支,國內仿造的比外國原廠進口的還貴,質量卻差。這次我們發現了李局長與他進行軍火交易,估摸着不是為了購買槍支,是為了出售大煙。這李局長不願意掏現錢購買大煙,就拿軍火抵賬。黑瞎子在牟平縣是土皇帝,到煙臺城就不夠看了,只能接受李局長的安排。」
楊解放問道:「那他的駐地在哪裏?」初一回道:「在乳山寨,那裏依山傍水,遠離牟平縣城,當真是天高皇帝遠。」牟平縣城與乳山寨一個在膠東半島的北海岸、一個在南海岸,又有高山阻隔,使得黑瞎子能割據一方。楊解放又問道:「那他手下的人主要是什麼成分?」初一說道:「啥人都有,這年頭活不下去的人多了去,投到他手下主要還是為了口吃的。不過,他的那些頭頭腦腦基本上是從華勇營出來的。華勇營解散以後,他們也只能自謀生路。」楊解放奇道:「華勇營解散了?那威海衛是什麼人防守?」初一回答道:「有警察,平時沒有駐軍。不過,大英帝國的遠東艦隊每年會在這裏歇半年,他們稱之為避暑。也就是天氣炎熱的時候過來,立秋後天氣涼快了就南下香港去了。」楊解放聽得心中憤怒不已,自己的國土、領海竟然是如此的被人蹂躪!難怪某個大胖子叫囂着要派遣幾艘軍艦來教訓新生的共和國,人家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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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對黑瞎子的了解還是比較淺薄的,深層次的信息沒多少。楊解放想了想,說道:「初一大哥,麻煩一件事。安插幾個人進入黑瞎子的隊伍中,或者在他內部收買策反幾個;最好是雙管齊下,儘量多的收集黑瞎子的信息。」初一問道:「你想要知道哪方面的消息?」楊解放不由皺了一下眉頭,他這話顯然問得不專業,於是說道:「我需要全面的消息,不但是軍事上的,還有經濟上的。我想要知道他每年種了多少大煙?買了多少錢?這些大煙都是賣給了誰?他手下具體有多少人?有些什麼裝備?跟他交易的那個英國軍火商是誰?總之,與他有關的信息我都想要知道,包括他的興趣、愛好、日常行為、家庭成員等等。」楊解放越說,初一的臉色就越難看。楊解放問道:「有什麼困難嗎?有困難可以提,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初一轉首瞧了瞧高蕙蘭,說道:「行吧!但是,這樣的事做起來很費錢。真的有必要這麼做嗎?」
楊解放也轉過頭來,望着高蕙蘭,問道:「我能動用多少錢?」高蕙蘭答道:「只要你覺得有必要,多少我都可以給。」有了這句話,楊解放放心了,初一也放心了。楊解放說道:「初一大哥,我先給你一千現大洋;要是不夠,你給我一個計劃,我給你批錢。記住一句話,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這話是我說的,缺錢時儘管找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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