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老太太真的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我雖然眼睛看不清,但鼻子特靈,聞着味兒就能找到我最愛吃的醬大骨頭。
我在桌子上猛啃,我爺還有宋家那幫人就一塊審那個叫大林的紫腦袋。
大林倒是清醒過來不作妖了,但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說到底怎麼回事,後來架不住這幫人一起嚇唬他,還是招供了。
他說上個月跟了個去馬來西亞的旅行團,包機票,來回只要500塊。
按他的說法,就在縣內玩三天500塊都不一定夠,現在500去馬拉西亞玩五天,還包吃包住,這都賺飛了,所以就交錢去了。
結果到了那邊好一頓折騰,被旅行團帶去了一個小破村子,路都是土鋪的。那村里人都會說中國話,弄得大林直慌神,覺得飛機是不是在天上拐了個彎把他送回國內了。
導遊帶着他們去了好幾個店,有賣玉石黃金的,有賣名牌提包手錶的,還有賣佛珠佛牌各種幸運符的,反正吹得天花亂墜好多人都花錢買了。
大林就是去佔便宜的,兜里只有300塊錢,那還是旅遊結束坐火車回家的路費。
導遊看他鐵公雞一隻也不生氣,等晚上就說有個附加項目,交100塊錢可以去山裏一個特別靈驗的寺廟拜拜,回頭就能發財。
大林尋思一路上一分錢不花也不好,覺得100也不算多,就交錢去了。
半夜,導遊把他們帶去了一片荒山,在山裏還真有一個很破舊荒涼的小廟。據大林所說,那個廟的造型很怪,屋頂是向上卷的,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小怪獸,刷得五顏六色的,不像中國寺廟那個肅穆。
進去之後有個穿着棕色袍子的人帶他們去拜神。
大林以為是個什麼神像,結果是個真人。
在廟裏一個大高台上面坐着一個女的,很漂亮,穿着個紗裙。只要交了錢,就可以去跟那個女的許願。那女的用手指沾水往許願的人腦門上一點,這就算祝福成功了。
大林也交錢過去許願,因為那女的盤腿坐在高台上,又穿着裙子,角度剛剛好,大林的眼睛全程幾乎沒離開裙子裏面,腦袋裏尋思這100塊錢花得值。
旅遊結束順利回到家,大林買了幾次彩票,連個5塊錢安慰獎都沒中過,他覺得自己應該是上當了,但600塊錢玩一圈也不虧,管咋地也算出過國的人了,跟人吹牛也有資本。
結果還沒過上半個月,他眼睛就開始難受了。
最開始就是癢,眼屎特別多,而且很粘,睡一宿覺那眼屎多到可以把眼皮粘到一起。他沒當回事,隨便買了點眼藥水以為過幾天就好了。
過了幾天眼屎確實少了,但眼睛開始刺痛,就跟針扎一樣。
大林疼得難受了就去醫院看,大夫啥毛病沒瞧出來,就說他可能是用眼過度,讓他少看手機少玩電腦,開了些眼藥水和口服消炎藥讓他吃吃看。
他倒是按着大夫說的去做了,結果眼睛越來越疼,只有吃止疼藥才能睡得着。
就在昨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見眼睛變成了石頭,接着全身都開始石化,最後整個人都變成了石頭人。
但是他人沒死,就被封在石頭裏動不了,想喊也喊不出來,特別恐怖。
他是被嚇醒的,但醒過來之後就發現眼睛不疼了。
正好今天他媽要來宋老太太家串門,大林眼睛好了心情舒暢就跟着一塊過來了,沒想到剛來沒多一會眼睛就又開始疼了,而且疼得特別厲害,眼珠子轉不動,感覺真像夢裏一樣要變成石頭了。他嚇壞了,就想趕緊把眼珠子摳下來,要不然自己就要變成石頭人生不如死了。
再後來就是我爺前來救場。
講這些的時候大林沒少挨揍,尤其是宋家老太太,巴掌不停往大林的腦袋上面扇。
大林他媽全程沒怎麼出聲,等宋家老太太打累了罵累了,她才問我爺大林的眼睛到底咋回事,是不是因為看了廟裏真神的裙底所以被懲罰了。
我爺很是不屑地說:「哪來什麼真神,你兒子就算全程閉着眼睛,回來該犯病也得犯病,以後像這種500塊錢出國的旅行團壓根就別去,貪這種小便宜回頭保准你吃大虧,真當天上能掉餡餅嗎?」
大林他媽一個勁贊同,接着又繞回來問她兒子的眼睛到底咋回事。
我爺沒回答,而是去問大林:「那天在廟裏那個女的用水點你腦門了?」
大林連忙點頭說:「對,就這兒。」說着,他還抬手在腦門比畫了一下,大概位置好像在眉心。
「你那天吃什麼奇怪的東西了嗎?」我爺又問。
大林努力回憶了一下,搖頭說:「沒吃什麼奇怪的,就是麵條。」
「你確定是麵條嗎?」我爺問。
大林撓了撓頭說:「就是麵條吧?」
明顯是被我爺給問含糊了。
我爺並不着急,讓宋家的人給拿了紙筆,他簡單畫了幾下拿給大林問:「是不是這樣的,手指這麼長,細的,彎的,味道稍微有點苦。」
「對對對,就是這個。有點苦,但是他們放了挺多辣椒,吃着還行,跟咱們這邊的炒麵差不多。」大林說。
「去廟裏前後都吃的這個吧?」我爺又問。
大林稍微回想了一下,點頭說:「對,那天晚上還有第二天早晨,吃的都是這種麵條。該不會該不會是被人在麵條里下毒了吧?」
「不是毒,是蟲蠱奪生咒,你吃的根本不是麵條,就是兩盤蠱蟲。」我爺說。
「蟲子?!」大林喊了一嗓子站起來,接着捂着嘴就開始嘔,感覺要吐桌上了。
我趕緊伸手端走了桌上的半盆排骨,免得被大林給污染了,其他人也過去把大林拽到一邊,有的拉胳膊有的按腦袋,三胖還咋咋呼呼讓他家那些親戚把大林按住了,他這就準備上屁股繼續往大林胸口坐。
我爺不跟三胖子客氣,一巴掌把他扇到一邊去,又擺手示意其他人把大林放開。
大林噁心了半天才緩過勁來,問我爺這個要咋辦。
大林他媽來到我爺身邊,懇求我爺一定救救他兒子。
我爺讓他倆不用那麼着急,不慌不忙告訴他們說:「這個咒要想解開也容易,再去一趟馬來那個廟,那幫人給你兒子下咒就是為了讓你們回去求救,花高價解蟲咒,狠敲你們一筆竹槓。但是你們耽擱的時間太久了,從今天咒發的情況來看,距離蠱蟲徹底發作頂多還有三天時間,就算現在買機票去馬來也肯定來不及了。」
「那怎麼辦啊?您肯定有辦法的吧?」大林他媽急切地問。
「辦法肯定是有,但你兒子要受點罪,我得帶他去閻王爺前面走一遭。」我爺說。
一聽到這話,周圍的人都緊張起來了,尤其是大林他媽,她立刻緊張地拉起我爺的胳膊問:「去閻王爺面前是什麼意思啊?」
我爺淡淡一笑說:「你兒子腦袋裏進了蟲子,只能讓他昏死過去才能把蟲子放出來。不過你們大可放心,只要到時候你們別大驚小怪過來打擾我,保證他不會有事。」
大林他媽沒再說什麼,其他人也都沒出聲,倒是大林來了一句:「沒事,只要能讓我保住眼睛,做啥都行。」
在老宋家待到天黑,我爺帶着大林去了海堤。
宋家的人過來了好多,但我爺不讓他們靠近海堤。他說是水走陰,要引出附在大林身體裏的東西就要借水的陰氣,而活人的陽氣太重,湊近了會有干擾。
我雖然不太懂什麼陰陽,但知道我爺肯定在糊弄他們,因為大海的顏色太濃了,人身上這點顏色在海水跟前屁大點影響都沒有,我猜他肯定是怕這些人等會急眼過去搗亂。
好在宋家的人都很信我爺的話,一個個都站在我身邊,抻脖子探腦袋遠遠往海堤那邊看。
我並不關心我爺驅邪的過程,手裏拿着宋家老太太給我烤的苞米跟個松鼠一樣不停地啃。
啃得正歡,身邊的宋家老太太突然捂着嘴驚呼了一聲,其他人也紛紛指着海堤那裏七嘴八舌地喊了起來。
「大林怎麼被按到水裏了?」
「大林都撲騰上了!」
「常老頭按着咱家大林的腦袋不讓他上來,這是要悶死大林嗎?」
「你們別只在這叫喚啊,是不是該過去攔着點啊?」
喊的人倒是挺多,但說到真過去,卻一個都沒有。
我放下了啃到禿的苞米棒,抬頭朝海堤那邊看了一眼。
我爺半個身子在水下,只露出胸口以上的部分,而那個紫腦袋的大林這時撅着屁股漂在海面上,臉朝下,整個泡在水裏一動不動,看着就跟死了一樣。
不過也就是看着像而已,他跟真正的死人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我見過死人,還見過那種剛剛咽氣的。
一般人剛死的時候身上還有顏色,但是很快就會變淡,變成灰白色,到最後剩下的那點灰白色也會從身體裏飄出去,落到地裏面。
但大林不一樣,他身上的顏色只是不動了,不像先前那樣轉來轉去的,但沒褪色。
我聽身邊的人咋咋呼呼一個勁嚷嚷,就很煩地朝他們喊道:「你們都別叫喚了,他離死還早着呢。」
「你這小孩懂什麼?」旁邊立刻有人說了句,聽聲音是大林他媽。
這女的,在我爺跟前裝得斯斯文文,跟我說話卻橫鼻子橫眼。
我朝她撇嘴白了一眼,就沒再搭理這些人了,繼續坐在台階上盯着海堤。
不一會,我看見好多發光的東西從大林的腦袋裏面鑽出來。
那些東西是紫色的,發着微光,在夜晚的海里看得格外清晰。
我幾乎一下子跳起來,指着海水喊道:「出來了!有東西從你們家大林腦袋裏鑽出來了,好像是蟲子,發光的!」
其他人都跟看傻子一樣看着我,但誰都沒出聲。
我沒空搭理這些人,一路小跑來到海堤邊,探着身體盯着那些發光的小蟲。
那些蟲子像線那麼細,在海水裏一彎一彎的,還發光,很神奇。
我爺這時候拿出一個小兜子,在海水裏左右兜了幾下,就把那些發光的小蟲子兜走了,只剩下零星幾條還在水裏游。
我指着剩下的喊:「還有,在那邊,在那邊,那邊也有!」
我爺按着我指的方向掃了幾兜子,兜到了一些,但還有沒抓到的。
不過他沒繼續兜了,抱着大林快步走到岸上,把他放在沙地上使勁按胸口。沒幾下,大林吐出了一大口水,咳嗽了幾聲終於睜開了眼睛。
老宋家的人這時候才敢跑過來,有的給大林擦身子,有的給披衣服,更多的人則是圍在我爺身邊問東問西。
我爺拿出兜子讓他們看,他們只看了一眼就一個個驚呼起來,大林他媽更是噁心得跑到旁邊去吐了。
我爺紮緊了兜子口對宋家的人訓道:「你們以後別總搞那些么蛾子,都老實在家待着,還有別忘了去後山種樹。」
大林他媽連忙答應,又拉着大林過來朝我爺鞠躬道謝。
我爺卻好像有什麼急事一樣,只是朝着他們擺了擺手就拽着我風風火火趕回家裏。鍋里燒開了水,他就把那一兜子紫色的小蟲全部下鍋煮,又拿了好些大片葉子剁碎了下進去開始熬。
我認識那些葉子,我爺爺給我講過,說是菩提葉,有大智慧有靈性,入術入咒都是上好的材料。
熬了幾個鐘頭,那些紫色的小光蟲就變成了一鍋紫湯,但一點都不神奇了,反而有點噁心。
我爺盛了一大碗到我面前說:「喝了,能治好你眼睛。」
我很抗拒地搖頭說:「不要,噁心。」
「這是石目蠱,好東西,一點都不噁心,可好喝了。」我爺哄着我,還自己先喝了一口。
我撇了撇嘴,半信半疑地嘗了一小下。
意外地還真挺好喝。
當時我可能還有點傻的,感覺味道不錯就忘記了那些蟲子是從大林腦袋裏面鑽出來的,就那麼混着葉子湯咕咚咕咚全給喝下去了。
結果第二天睡醒,我的眼睛就徹底看不見了。
那段時間我是真的瞎了,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甚至感覺眼球都變得硬邦邦的,轉都轉不動。我還自己偷偷伸手摸過,感覺麻麻癩癩的,好像眼珠子變成兩顆核桃。
我爺告訴我說,這就是個以毒攻毒的治療過程,說我目力太強了,需要用猛咒往下壓,等咒力中和了眼睛就能軟下來,到時候就能正常看見東西了。
我也是真好糊弄,每天就安心在家裏閉眼睛養着,也不害怕,反正天天都有好吃的,只要嘴巴閒不下來我就不在乎眼睛能不能看見。
結果這一瞎竟然瞎了整整三年,一直到我10歲生日的前一天,我才突然又能看見東西。
那天早晨一睜眼,我就看見眼前一片白光不停地閃,還有好多小白點在眼前飛,像小蟲子一樣。
我以為自己終於能看見了,一邊伸手去抓一邊喊:「爺!爺!我能看見了!」
我爺噼里噗嚨地跑過來,但我並沒有看見他,還在那傻了吧唧地伸手抓那些小白蟲。
他在我耳邊問:「你看見啥了?」
我說:「一群小蟲子,還有白光,一道一道往下落。」
我爺沒出聲,就聽見他出去了,過了一會就回來幫我換衣服,帶我出了門。
自從眼睛瞎了我就沒出過大院,這次終於能出去溜達了,心裏特別激動。
走了也不知道多久,眼前的白光就變成了綠光,特別特別的綠,周圍能聞到土腥味,還有蟬鳴鳥叫,感覺好像到了山里。
我爺拉着我的手在一個上坡路上緩緩走着,走了一會停下來,就抓着我的手讓我往前摸,直到摸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是樹。
「現在我說一句你就跟着說一句,學着我的話,一個字都別錯。」我爺在耳邊輕聲說。
我點點頭道:「現在我說一句你就跟着說一句,學着我的話」
「這句不用學!」
「這句不用學!」我故意咧嘴說道,其實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就想這樣。
結果我的後腦勺挨了一巴掌,頓時閉嘴不敢貧了。
「現在準備開始,好了就點點頭。」
我為了不挨揍,使勁點了下頭,眼睛也睜得老大,但還是只能看到一片綠色和閃爍的白點。
「樹爺爺樹爺爺,我是常樂。說。」我爺開始說話了。
我急忙學着道:「樹爺爺樹爺爺,我是常樂,說。」
「後面沒有那個說。」
「後面沒有那個說。」
啪,後腦勺又挨了一巴掌。
「重來!」
我點點頭,嘟嘟囔囔道:「樹爺爺樹爺爺,我是常樂。」
「今日虔誠獻上供奉,從此侍奉樹爺爺座下。」
「今日虔誠獻上供放,從此侍奉樹爺爺坐下。」我重複道,也不知道啥意思。
「我命即為樹爺爺之命,我身即為樹爺爺之身,常樂給您磕頭添土了。」
「我命雞味樹爺爺芝命,我參雞味樹爺爺之身,常樂給您磕頭添土了。」我繼續不明意義地重複道。
說完這一套,我爺按着我的腦袋讓我跪下來磕頭,又擺弄着我的手,往我手裏倒了一大把土,讓我朝前面拋撒。
我按着他說的去做,接下來就是不斷換地方,不斷重複之前那些話,然後磕頭拋土。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折騰了多久,後來累得話都說不出來,腿都軟趴趴了,還是我爺把我背下了山。
我在他的背上睡着了,做了個夢,夢見好多綠色的小老頭圍在我身邊沖我笑,讓我喊他們爺爺。
我本來不想叫的,但一個老頭走過來說:「你要叫我們爺爺,叫了,我們就能護着你,你就能繼續吃好吃的。」
我一聽見吃的,頓時服了軟,趴地上給他們磕頭喊爺爺,真的是為了一口吃的連臉都不要了。
那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後來是被外面的一聲悶雷給吵醒的。
眼前還是什麼都看不見,但耳朵能聽見外面不斷傳來的轟隆隆的雷聲,感覺那些雷好像就在我腦袋旁邊劈下來的,白光不停在眼前閃,嚇得我全身直哆嗦,蒙着被子大氣都不敢出。
就在這時候,突然身上的被子被掀開了,我以為是我爺,所以伸手想抓回來,卻發現眼前有一個影子,黑色的,好像是個人。
我脫口而出喊了一聲:「爺!」
那影子的腦袋上好像咧開一張嘴,笑嘻嘻地回了聲:「是我,跟我來。」
接着拉起我的手就走。
這時候我開始模模糊糊能看到屋裏的輪廓了,使勁揉揉眼睛,就看見了床、桌子、燈、門反正所有的一切都能看見了,唯獨看不見拉着我手的那個東西。
我趕緊試着鬥雞眼,那東西立刻出來了,就是個黑色的人影。
那個影子抓着我的手,使勁往外面拽。
我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但下意識就覺得不是好東西,於是扯着嗓子大喊:「爺!有東西要把我帶到外面去!」
那東西好像能聽懂我在喊什麼,突然加大了力氣,幾下就被拽到了門口。
我急中生智兩隻腳都抬起來踹住了門框和那黑影子較勁。
這時候我爺來了,他手裏拎着一口生鏽的大刀,對着那黑影子就是一下。
影子呼的一下變成了一股煙,拽着我的那股力量頓時沒了,我也一屁股摔到地上,頓得我屁股生疼。
「眼睛看見了?」我爺一臉嚴峻地過來問我。
我點點頭,抓着他的胳膊站了起來。
我被帶回到床上,眼睛剛瞄向窗外就看見好多個影子在窗口蹲着,好像都有眼睛,盯着我直勾勾地看。
「出來呀,出來呀,出來跟我們玩吧,我們給你好吃的。」
那些影子好像可以說話,一邊說一邊嘻嘻哈哈地笑着,然後手拉手往大院外面跑。
我看到窗外電閃雷鳴,每次閃電落下都像是把黑咕隆咚的天幕撕開了一道大口子,那些黑色的小人也露出滿臉猙獰恐怖的笑臉,看得我全身直冷。
我爺給我披上被子,坐在我的身後讓我緊緊攥着那把生鏽的大刀,還在我耳邊叮囑道:「等會那些東西如果再過來,你就用刀砍它們,不能怕了它們!要是你怕了,那你這輩子都睜不開這雙眼睛了!」
「我不怕!」大聲喊了一句,我兩手緊緊握着那把死沉死沉的大刀,眼睛也盯着窗外那些小黑影。
等了好一會,那些黑影又鑽進了屋裏,全都站在炕頭朝我嘿嘿嘿地笑,漆黑的腦袋上隱隱浮現出一張張小孩子的臉。
我有些恍惚,感覺身體發輕,手裏的刀一下子掉到了炕上,身子竟然往炕下面飄去。
「你個龜孫子,給老子回來!」我爺突然在我耳邊罵了一句。
我猛地回過神,使勁攥住了手裏的鏽刀,這才發現那些黑影不知什麼時候都已經上了炕,全都圍在我身邊。
「都起開!都起開!我不跟你們玩!」我大聲喊道,同時揮舞着手裏的鏽刀把這些黑色的人影都砍成了霧。
等霧散了,我才把沉重的刀頭放到炕上,一邊喘粗氣一邊盯着窗外。
不一會,那些黑影就又來了,還是站在窗台那裏沖我笑。
我想轉頭不去看它們,最後乾脆閉上了眼睛。
但我爺卻在我耳邊大喝:「常樂!把眼睛睜開,你想以後都當瞎子嗎?!」
我全身一激靈,儘管不情願,但還是把眼睛睜開了,繼續和窗外的那些影子對視。
可能是因為有我爺在後面給我撐腰壯膽,也可能是我厭倦了一直抹黑過日子,從那之後我的目光就始終沒離開那些黑影,直到外面的雷電停了,下起了綿綿細雨,那些影子也在雨中一點點消失不見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