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地點是李南照定的,就在工作室樓下的茶餐廳。見面後不管成不成,她還得上樓工作。
她穿了一身藕荷色連衣裙,腳上是米色單鞋,中規中矩又不失端莊。
到了地兒,李南照遠遠看到五號卡座那裏凸出一個腦袋,明顯男方先到了。
她心裏鬆了一口氣,守時是美德,而且看這男人滿頭黑色發茬,幸好不是禿頂。
服務員過來問李南照有沒有定座,李南照有些緊張地擺擺手,道:「我約了人。」
服務員笑笑退開,李南照深呼吸一口氣,緊了緊身上的挎包帶子才走過去。
她停在卡座前,座位上的男人抬頭笑意盈盈看過來,四目相對時兩人都愣住。
「你是......李南照?」
李南照簡直想挖條地縫鑽進去,相親竟然遇見了熟人!
她尷尬得腳指頭摳住了鞋尖,在一瞬間決定裝作忘了對方:「您好,我是李南照,你認識我?」
雖然她不知道這人叫什麼名字,但她清楚記得他是自己的高中校友,因為那時他經常跟張文煥出雙入對。
「嘿,你不記得我了是吧?我是曾秦啊,是文煥的同桌。文煥以前暗戀你,經常給你送早餐,我還幫他給你送過幾回情書,你還記得他嗎?」
李南照想捂臉逃走,奈何定力不夠,只能僵着身體強顏歡笑。
好在這個曾秦激動過後終於停下追憶往昔的腳步,他感嘆道:「誒,你說這緣分,打死我都想不到我堂妹說的相親對象是你。」
「你跟文煥現在還有聯繫嗎?要是他知道你是我的相親對象,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他一個人自顧自說着樂,片刻後才發現李南照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後知後覺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趕緊說:「對不起啊,我.....」
李南照截斷他的話頭,微笑道:「沒關係,不過我覺得咱倆可能不太合適。這頓我請,不好意思啊。」
她站起身去前台買了單就匆匆離開,來去如風,曾秦甚至來不及跟她好好聊一聊。
曾秦側邊隔着一張卡座的角落裏,程中謀的手將桌布掐成了皺巴巴的一團,他必須用盡全力才能克制自己不當場跳出去阻止剛才的相親。
昨夜黃秋菊給他打電話,說李南照今天要相親。
他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黃秋菊說,李南照早就分手了,只是之前李南照還沒忘記張文煥,她也不能多事讓他摻和進來,怕李南照厭煩躲避他。
這會兒李南照真的去相親,她覺得他也有公平競爭的機會,就趕緊通知他。
程中謀簡直想給黃秋菊跪下了:「謝了!秋菊,以後你有什麼需要儘管使喚,哥推辭一句就跟你姓!」
黃秋菊哼了一聲:「拉倒吧!我自己都不想要這個祖宗傳下來的姓,用不着你把我的姓發揚光大。」
她欲言又止,在程中謀的追問下,黃秋菊說她探過李南照的口風,李南照明確說不會考慮他,具體原因她也不清楚。
她叮囑道:「程大哥,別說是我透露她相親的,不然朋友都沒得做。你就假裝去偶遇,偶遇懂不懂?還有,南照有點軸,你要是真想追她就得慢慢來,別把她逼急了。」
「慢不了!我裝了這麼久正人君子,我他媽容易嗎?」
他現在渾身是火,恨不得立即衝去李南照面前問問她,要不要他?
黃秋菊:「......」
這男人是不是激動得人皮掉了?
「程大哥,我們一直以為你就是正人君子,原來你都是裝的嗎?」
程中謀嗤笑一聲,算是默認。
他也不想裝,奈何李南照有對象,他不能讓她難堪,只能裝作紳士走開。
黃秋菊聽着他那語氣像是要搞事,這讓她有點慌,她好像捅了馬蜂窩!
她苦口婆心勸道:「程大哥,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得注意分寸。別人喜歡你時,你強硬一點叫浪漫,不喜歡你時叫騷擾。」
這話程中謀倒是聽進去了,按李南照那種較真的性子,他要是真敢強硬,她說不定會把他送進派出所,這種事她真能做得出來。
黃秋菊還要叮囑幾句,程中謀已經沒心思聽了。
他滿腦子都是李南照單身了,自由了!
她不再是誰誰的女朋友,他可以追她。
昨夜程中謀整夜沒睡,他驚喜之餘,又有些擔心黃秋菊是不是耍他?
李南照怎麼突然就跟張文煥分手了?
一點徵兆都沒有!
他媽經常跟外婆玩,經常去李南照家,肯定能看出端倪,他媽竟然也不提一句。
可惡!這麼大事,怎麼就沒有人通知他?
他完全忘記了,別人兩口子分手,跟他沒有半毛錢關係,根本沒有義務通知他。
程中謀把車子停在李南照家樓下守了一夜,生怕一錯眼就跟丟了她。
他一路跟着她搭乘地鐵來辦公樓,進了一樓茶餐廳,親自確認她真的是在相親。
那一瞬間,程中謀說不上心裏是悲還是喜,總之很不是滋味,難過里夾雜着濃厚的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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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知道他對她有意,卻從未在他面前透露過一點風聲,甚至跟別人相親。這是不是說明她真的不喜歡他,他一點機會都沒有?
幾秒後,程中謀平息好內心的波動,起身結賬。
他進了大廳電梯按下十二樓,精準奔着目標去。
有機會得上,沒機會創造機會也得上,天皇老子也攔不住他!
隨着樓層指示燈一層層攀升,程中謀心裏的緊張也一點點增多,心跳快得好像要失控。
到了十二樓,程中謀出電梯就看到李南照的工作室,雙開玻璃門側邊掛着「風華設計傳媒有限公司」的招牌。
這是程中謀第一次來這裏,但他早就查過這家工作室的基本資料,那些信息在他的腦子裏迴蕩過無數次。
他推開門,掛在門口的風鈴叮鈴鈴響起,李南照還沒回頭就習慣性說了一句:「歡迎光臨。」
此時是上午十點多,還沒到上班時間,工作室里除了李南照,再沒有第二個人。
她轉身過來看到他,神色頓了一下:「謀哥?」
程中謀一步一步向她走過去,李南照莫名慌亂,因為他的臉色有點陰沉,絕對算不上和善。
他在她面前站定,俯視着她:「李南照,你相親為什麼不喊我?」
這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喊她,雖然他的語氣毫無波動,但她敏感察覺到他現在非常不爽。
李南照看他這副模樣,大約猜得到剛才的相親現場被他看到了。
她奇怪地問:「謀哥,你怎麼了?」
怎麼感覺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程中謀又問了一遍。
李南照抬頭看他,目光不閃不避:「我跟別人相親喊你來幹嘛?給我們買單嗎?」
程中謀被氣笑,一步步逼近她:「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我都排了這麼久隊,就算輪流也該輪到給我一個競爭上崗的機會了。」
李南照的臉一下子就紅到了耳後。
她被他逼得一再後退,直到退無可退,後背抵在辦公桌上。
她看着他高大的身形欺過來,有些急了:「你別過來!我沒讓你排隊,你自己瞎排什麼?」
程中謀也有些愣。
除了第一次見面時李南照的爆發讓他刮目相看,平日李南照在他面前就像小白兔,一口一個「謀哥」,特溫順特乖巧,禮貌又客氣。
原來她被逼急了是這樣的嗎?
兩人目光對峙,程中謀咬牙道:「你再說一遍試試!」
李南照被他有點凶的目光逼視得不敢吱聲。
她驚覺他好像哪裏變得不一樣了,那雙眼睛賊亮,就像偷到雞的黃鼠狼一樣,嚇人!
公共辦公區裏的幾個窗扇都開着,風從十二樓的窗口處灌進來,涼爽怡人,可李南照感覺自己的後背上有點黏。
在程中謀那樣充滿壓迫感的目光里,她竟然嚇冒汗了。
這一刻,她的腦子裏反覆回放着第一次見面時,程中謀在婚鬧現場近乎瘋狂的神勇表現。
他現在氣勢洶洶.....是想幹嘛?
程中謀看李南照腦袋越垂越低,直到後腦勺完全遮住了臉,他只能看到她烏亮的頭髮。
「幹嘛低頭?沒臉見我?」
李南照又抬頭:「你想怎樣?」
程中謀一時啞口,他突然發現自己憑着一股氣支撐衝來這裏,卻沒想過自己來幹嘛?
難道只是為了質問她?
他有什麼資格質問她?
兩人對視不過兩秒,李南照又慫噠噠挪開目光。
第一次見面時他的兇悍給她很多安全感,現在這種兇悍的槍口對準她,她也怕。
程中謀深呼吸一口氣,捋順了自己的思維,道:「南照,你既然單身,那我也有公平競爭的機會對不對?」
「沒有。」
程中謀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幹脆利落否定了他,氣得瞪圓眼睛:「為什麼?我差哪了?」
今天跟她相親的那個二傻子,當着李南照的面就能憶苦思甜提起張文煥,專往她的痛處戳。就這麼一個要情商沒情商、要腦子沒腦子的憨貨,李南照都願意跟他相親,憑什麼他不行?
李南照支支吾吾道:「你很好......」
「別給我發好人卡!」
他缺對象,不缺好人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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