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城牆上,弓手手肘撐着身體斜靠着城牆,皺着眉盯着白煙,疑惑問道:「我說老鬼,能殺了陸文玉麼?」
旁邊鬚髮皆白的乾瘦老人,一手握着弓,一手捻着下巴的山羊鬍,目光幽幽,沒有馬上回答。
少頃,唉了一聲後,無奈收起弓,隨手一巴掌甩在弓手後腦,罵道:「老鬼也是你叫的?叫師父!瓜娃子。」
「好好好。」弓手吃疼,彎着腰捂着後腦,問道:「師父,咱這三箭應該能殺了陸文玉吧?這可是天下排名第三的毒!」
老人咧嘴笑笑,「天下第三?那陸文玉天下第一你怎麼不說?瓜娃子老子都說了,殺不了!」
弓手剛想開口反駁,老人嘻嘻哈哈的眼神瞬間變得嚴肅無比。伸手抓住弓手衣領,兩人身影從城牆上消失,再出現時,已經是城外幾里的空中。
「師父……」
「不想死就他媽的閉嘴!」老人真氣激盪,速度拉到極致,好像身後有人追殺般,腳步不停,儘可能拉開與景州城的距離。
準確的說,是與景州城驛站的距離。
不知道跑了多遠,反正弓手看向景州城時,只能模模糊糊看見點點火光。老人拉着他的後頸,站在半空中。
慎重說道:「徒兒啊,好好看,眼睛不眨的看。看完你就知道,為什麼一個宗門需要大宗師坐鎮了。」
嗯?弓手被提着後頸,渾身上下沒一處舒服的地方。聽到自家師父的話,他還是強忍不適,專心致志盯着驛站方向。
驛站外退出白煙範圍的眾人,皆目不轉睛盯着白煙。
「這等劇毒,應該死了吧?」
「我看還沒有,畢竟是大宗師,又不是沒入品的雜魚。」
「大宗師又怎樣?不還是凡人之軀?真當他是呼風喚雨的仙人?」
人群沉默下來,靜靜盯着毫無動靜的煙霧,不少人臉上漸漸溢出了喜色。大宗師啊!居然死在這裏,死在他們手上!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大宗師,那可是陸文玉!儘管他們只是從旁協助,但也算得上參與其中。
這可是,能吹一輩子的事!
見煙霧裏遲遲沒有動靜,有人喜上眉梢,驚呼「成了!」
剛打算動身一探究竟,煙霧裏突然閃出點點光亮,一聲悠長而又輕蔑的嘆息聲從中傳出。
「唉……」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餘孽為何總殺不盡呢?可真是叫人疑惑啊!」
一股不可名狀的感覺在煙霧裏滋生,眾人大驚失色,絲毫不敢遲疑,管煙霧裏的人是死是活,先跑再說。
「嘭。」
煙霧裏躍出一個影子,速度極快,直撲遠處高樓樓頂。
高樓頂上,黑衣人知道躲不過去,果斷乾脆凝聚真氣、真意於雙手,不退反進推出一掌。
「哼,螢火之光,竟敢與皓月爭輝?」
空氣中傳來陸文玉不屑的聲音,迎着黑衣人手掌,接下其一掌。輕飄飄落在樓頂,背手看着被震退幾步的黑衣人。
打趣道:「我接了你一掌,你也應該接我一掌才算公平。我給你時間準備,接下了我放你走,如何?」
黑衣人停穩腳步,目光凝重。剛剛一掌就好像拍在一座萬丈巨岳之上,半點效果沒有先按下不表,反震回來的力量大得出奇。
若不是他及時收手,這一掌會不會傷到陸文玉尚不得知,自己廢條手是肯定的。
「怎麼?不願意?」陸文玉平靜問道。
看着陸文玉平靜的眼睛,黑衣人暗暗瞥了眼左邊。身上真氣升騰,也顧不得會不會有第二掌。真氣肆意傾瀉,真意瀰漫,繚繞在其身體幾寸外,兩者相互結合,形成好幾道護體。
「這樣才對嘛!」
陸文玉雙手垂下,也不打擾,只是靜靜等着。直到黑衣人擺開架勢,陸文玉這才緩緩抬起手掌,一步步往黑衣人的方向走。
他走得極慢,一隻手還背在身後,跟飯後散步沒什麼區別。但此時,黑衣人額頭竟然滲出了滴滴冷汗,死亡的威脅突然浮現在心底。
這一掌,他接不下!
半步外,陸文玉手掌前輕輕推出,好似細雨落青瓦,又像蜻蜓落荷角。總之就連一點風聲都沒有帶起,極慢又極快,無聲無息。
手掌在黑衣人瞳孔里不斷放大,最後落在護體真氣上。不知道疊加了多少層的護體真氣宛如薄冰,只是眨眼間便碎裂乾淨,消失無影。
「轟!」
真氣陡然炸開,漫向四周,濃濃煙塵在兩人中間瀰漫。腳下高樓已然被削去一半,斷壁殘垣碎瓦在夜裏簌簌落下。
機會!遠處一個拄着竹杖乞丐目光微動,趁着煙塵散開的一瞬間,悍然出手。人影幾番閃動,出現在陸文玉身後,手上竹杖猛然點向陸文玉後心。
「得手了!」他臉上露出笑意。
但很快,便察覺到竹杖上傳回來的感覺不對,居然再進不得。乞丐臉色劇變,仔細看去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一根手指擋在竹杖尾。
無論他用多少力,竹杖始終分毫不進。
「慢,實在太慢了。」陸文玉手指輕點,竹杖整根碎裂開來。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乞丐,嘖嘖直搖頭。
語重心長的指點迷津道:「唉,還沒出招之前,怎麼泄露出真氣呢?」
乞丐已經沒心思再聽陸文玉嘮叨,此時他只想逃,逃得越遠越好。可陸文玉好像察覺到了他的心思,搖頭笑笑,依舊是一掌推出。
又是「轟」的一聲響起。
煙塵散盡,陸文玉提着兩顆人頭,站在高樓上俯瞰着其餘人,一言不發,只是看着。
看了快一刻鐘,再沒人對他出手,這才憑空御氣,落在驛站院子裏。在不少人的目光里,去馬廄牽出自己來時騎得那匹黑馬,一步步往外走。
空蕩蕩的街道上,只有陸文玉和一匹黑馬,往城門方向走去。眾人分列兩邊,遠遠目送,誰也不敢有半點阻攔的意思。
城門處,陸文玉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只有一處房間亮着燈的高樓。
許久之後,高樓最後一盞燈熄滅,恢復昏暗。陸文玉這才轉身往外走,將手舉過頭頂揮了揮。
似乎在藐視,又似乎在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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